你若不来,蒹葭不苍的散文
我一直努力长大,从稚绿如笋,到一叶可以围粽,最后终于长到可与你并肩的成熟。
我总对他们说,我喜欢秋,只因,在秋的时候,我才能长成这般的纤细身姿,这般的丛发如披,这般的风里窈窕望你。
我已丢了少时的绿衣,着一袭坚持不枯的轻黄衫,袖如风轻,衣不厚重。他们说,我着实堪怜。可是,我喜欢现时的秋凉,即使将薄衣侵透。
不知你什么时候会来,所以,我要在秋凉里保持我清醒的眼,保持我素白的面容,只待你前来作我你护暖的厚衾,而后我颊上的酡色只为你绽成梅红。
秋时,肃杀的天气里,水却微暖的怜人。我立于水岸,由秋水浸着足履,润我眼波泽泽生涟,这样,我便可,等你,不苍。
不远处,有一座石桥,拱型的样子总让我想起断桥。其实世间何处都可有断桥,当雪下之时,这桥亦是许多人的断桥,这边融化,那边有雪,而桥上,几多相遇。
有时会想,若你真的从断桥走来,你可会侧首看到我入苇的身影,可会解我风中蓬起的发是唤你的招手,而那纤弱的引颈又如何成为发底的羞怯。
我喜欢秋时的石桥,更显灰白的净色,这样,才可以将你的来临落成最美的剪影。来时,你可以素白衫袍,亦可以青衫如旧,更可以深红如荼。
那桥是相遇最好的更漏,将你的微笑,将你的绿笛,将你的前世约珮,叩若脆玉声,点点敲碎我轮回的沉疴,我的惊喜如绒,软软的覆在目光里。
秋时桥冷,却是最贴心的旁观,我伫在桥边,因它平静的提醒,等你,不苍。
我总以为,青树红亭应该是江南春时的想象。可是,因垂怜你我的相遇,竟有亭已悄立在水中央。众树相围,微黄的蓬绿间浅露小亭,红的柱梁,像俏皮的偷窥,那黛瓦般的顶,又似中年沉稳的观望。
秋亭总是少了夏时鸟语人声的聒噪,它便更可以独自怡然。以围树作琴,让秋风调弦,我看到一个游者的休憩,秋水寒天成为他安卧的驿站,城郭山岭作他梦中的他程。总是在想,是否亭安置在这里,也是为了一场等待,等待有素袖在亭里挑灯添盏,等待有红妆在亭里熏香煮茗。
秋亭不语,容我猜测中耗着等待的时光。或我该感谢它,感谢它让我学会如何静心相等,如何守而不苍。
秋天的柳将柔婉达到了极致,青丝绿绦几可及地,身姿如恭顺的泊舟。柳就在我的身边,尺丈之距,在它面前,我再纤瘦的身形也败给它的绝世佳人状,我昂起的头只会更显我的倔强,我的`清疏哪及得上它的丰腴。秋风过,柳却轻轻语:等待,到底值不值得。
我终于瞧见柳的眉目间已现的微苍,翠色终究还是抵不过时光,与秋的较量中,削了绿衫襟,轻黄帛布来补,他人以为是巧手饰妆,我却听到柳在夜色里熬灯的叹息。
柳的等待已到了最后,于是,它将椅摆好,在最终时刻将等待招摇。我暗暗祈祷,祈祷那场等待终于有个结果让柳留有最后的微笑,而后,让相遇坐在椅上,我情愿在水泽的掌间,为它们表演最轻盈的秋之绝舞。
看遍秋柳,我却依然不惧等待。无你,我的身体内从未揣心,若你不来,冬里的折腰亦不会生疼。而若你会来,是否,柳也会凋而不苍。
秋日里的俪影双双让天气也暖了起来,我将那经过的光影敛在眸里,侧首看向身旁相同的挺立。我从不期待你会与我一样,无法想象伟岸之心的你如何成苇,如何能只栖在一处,不去涉岁月的路程。
我却终究是苇心,情愿做时光的伴从,让时光来随意涂抹我的来来去去,奢求的,亦不过是那一季一时一刻的相遇,哪怕,只是看你的脚步昂藏,哪怕,只是看你与他人的影儿过苇丛。
若相遇只是你的一瞬侧眸,或是她的一手折苇作趣,我亦甘心做秋里的自在散花。看扬花的手势早已做好,衣袖也裁成最易折的纤细,或者,化芦花撒成你眼前的一时迷离,亦是我的另一番轻喜的境遇。
我成苇,是以,天性知道,相遇从来与相守无关,相遇,不过是将前世的相约,今世的相倾,做一场遇见,哪怕,是一场冷遇,遇上殒落的极寒。
我承认我羡慕秋日里的双双离去,我将羡慕化作祝语。别管你如何来去,反正,祝福,不苍。
于我来说,秋日里最暖的不是正午,而是暮色轻悄而来时播下的夕阳。夕阳远时,端庄的亮,围着微晕的黄,像一个明星华丽的登场。夕阳近时,被苇的发丝搔痒,于是笑了,笑得躲在了苇的身间,笑得眼里映了欢欣的红彤。
我就这样每天盼着与夕阳的嬉戏,夕阳容宠着我的调皮,却总是会在最后的那抹余晖里将我笼映成最静宜的姿态,那姿态,总令我想起前世的槐花,擎在你的手中,而今,我独自擎于天地。
夕阳有时也冷,远远的疏离,于是秋风就起,于是带来了夜的呵斥。这时候我知道,我已随着今世的苇身,投入深秋。深秋里开始有担心,担心哪一天就被风吹折了,而后,未遇成为相遇的早夭。
或者,我可以直视冬雪,而后,看到你的足迹踩在冬雪之上,咯吱吱的走近我。我常常问自己,世间,应本多情的吧,然后来成全你我的相遇。
秋的夕阳又落了,祝我安好的声音未息。嗯,我会安好,因为安好,所以,等你,永不会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