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灵的伤感散文
已经夜里十一点了,刘大爷还坐在椅子上不肯起来,晚辈们都劝他到厢房里休息,床给他铺好了,但他说再坐一会儿,婉谢了大家的好意。
刘大爷今年九十一了,眼不盲耳不背,饭量还好,早上能吃两个馒头,中午能吃一碗饺子,身体自然还硬朗,只是偶尔会犯糊涂,把经常见面的人也会叫错名字。
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知苗老太太去世的消息,从六十公里外的昌县坐车到江县,再转车到古城,又步行了一个多小时,下午四点多才到打鹿村。
他和苗老太太的丈夫是平辈,是姑表兄弟,而且大八九岁。不过他们不是亲姑表兄弟,刘大爷的母亲没有亲兄弟,就两姐妹。苗老太太的公公只是刘大爷堂舅舅。按理说刘大爷是不来给苗老太太烧纸的,儿子都去世四五年了,他的孙子也快上五十岁了,而且两个孙子都是做生意的,都有车。但任凭家里人怎么劝说拦阻,他都不听,执意要送苗老太太一程。
自从八十年代初开始刘大爷开始种水果,他的日子开始有了起色。他家有两亩多果园,种了苹果、梨、核桃,红枣等五六种水果,每年农历八月间,各种水果成熟的时候,刘大爷就要挑出最好的水果装满一背篼,给苗老太太家送来,那时候苗老太太的丈夫还健在,但肺心病常年卧病在床,不能干农活了,两个儿子一个上学,一个去当兵了,家里家外的活苗老太太一个人做。因为古城海拔高气候凉,庄稼成熟的晚,农历八月正是一年中最忙的秋收季节,而刘大爷家的麦子早已打碾好装进柜子里了。刘大爷送水果来便帮苗老太太割麦子、打碾、犁地,忙活上少则四五天,多则六七天才回去。苗老太太也不会让他空手回去,要么就摘上一背篼青豆,抓上两只自己养的鸡,或者一块腊肉什么的,也要将背篼装满才肯让刘大爷回家。随着儿子们长大,都有了工作,大儿子复原后当了乡政府的武装干事,二儿子中师毕业后回到古城小学任教,苗老太太也不用种庄稼了,给儿子们带孩子,做家务,刘大爷每年送水果来待上一两天就回去了。苗老太太的丈夫去世后,刘大爷照样每年水果成熟后会送来,但不肯过夜,当天就回去了,直到他儿子去世后才终止了每年来送水果。苗老太太的两个儿子对刘大爷也很敬重,只要刘大爷来总要给他买酒,临回去的时候还要每人拿两瓶酒让他捎回去。刘大爷本来是个木讷的人,但这时候便眉开眼笑了,虽然嘴里说不用了不用了,但会伸手接住他们送的酒,小心翼翼地装在他的背包里。
刘大爷比苗老太太大十几岁,一直称苗老太太妹子。因为他年岁已高,大家没让他上香,他便沿着苗老太太的棺材走了一圈,伸出手在棺材上摩挲了一会便坐了下来。嘴里喃喃地说:“妹子,你是好人,我看你来迟了,走好啊!”说着的时候眼睛有点红,但干涩的没有一滴泪。
看着已经躺在棺材里的苗老太太,刘大爷真是思绪万千,他们之间半个多世纪的交往,在刘大爷的脑海里一幕幕的.展现出来。他们虽非至亲,但苗老太太两口子是非常善良的人,把他当亲哥哥一样对待,尤其是苗老太太,宁可自己吃亏也不让别人受委屈。在刘大爷落难的时候,就是他们让刘大爷度过了一个一个的难关,所以让刘大爷感激了一辈子。那是六十年代末,人们生活还相当困难,刘大爷家在公路沿线,人们更会偷奸耍滑,不好好劳动,加上土地少,比起打鹿村这些山区人肯吃苦,土地广的条件,刘大爷家乡的人们生活更加困难,而且刘大爷已经有四个孩子,但老婆又怀孕了,并且难产死了,那一年刘大爷四十岁。苗老太太知道后便和丈夫来看望他,见刘大爷老婆死了,还没有面粉吃,孩子们因为吃土豆和蔬菜都在拉稀,几个孩子都面黄肌瘦。苗老太太非常难过,当时就哭了,回到家里后,苗老太太从箱底取出她陪嫁的一对银镯子,拿到黑市上换了六十斤玉米面,趁着月色背着赶了一晚上的路,第二天早上才到刘大爷家,直到刘大爷家已经筋疲力尽,一头栽倒在炕上便睡着了。刘大爷见苗老太太送来了面粉,感动的泪水夺眶而出。一觉睡醒后,吃了点东西又乘着夜色回家,后来又经丈夫同意将刘大爷最小的女儿接到家里生活了半年,直到秋天庄稼成熟后刘大爷才领了回去。
每次去刘大爷家都要给他们爷们缝缝补补。直到三年后,刘大爷又说了一门亲,才不给他们缝补衣服。刘大爷后来的女人,还是苗老太太给撮合成的,是苗老太太娘家的一个嫂子,因为不生育,被丈夫抛弃,他们见过面后,那个女人对刘大爷人是没有挑剔的,但是要求刘大爷给她做一身毛蓝布的衣服,可是刘大爷自己都吃了上顿没下顿,哪里拿得出来钱,于是苗老太太又将自己积攒的一箩筐鸡蛋卖给供销社,给她买了布,做了一身衣服,十天后就和刘大爷去公社登记了……
已经快凌晨一点了,亲戚朋友大多数吃过夜宵散去,灵堂里只剩下几个孝子了。刘大爷没有吃夜宵,他已经在灵堂里坐了八九个小时了,他已经很累了。这时苗老太太的孙子军军才扶着刘大爷颤巍巍地离开了灵堂,去厢房里睡觉去了。一颗白头渐渐地隐没在昏暗的灯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