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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娘散文

时间:2022-09-29 15:04:52 散文杂文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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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娘散文

  娘今年虚岁七十有四,中等身材,打我记事起,她就一直留着短发。用她的话说,短发梳头方便,还节省洗发水。早些年生活条件不好,加上受苦受累,娘瘦得皮包骨,现在年纪大了,倒有些富态了。扫文盲那会儿,娘也上过几天识字班,像“一二三四、天地日月”之类笔画不多的字,倒也记住了那么几个,还能从刻在脑海里的那几个简单的文字,联想到它们与其他不认识的字组成的词组的意思,偶尔瞎猫碰死耗子般,还能蒙到一两句话的大概意思。娘“自作聪明”地说:“俺就是再笨,也知道那个字后面想说的是啥意思了。”有时候看见娘,捧着日历一页页翻找着黄道吉日,都觉得娘的这一“自学成材”,是对“文盲”一代,极大的“励志典范”了。

笨娘散文

  娘面慈心善,逢人没等说话,先给人一张暖心的笑脸。但凡见过娘的人都会这样评价她:“这老太太,慈眉善目,一看就是个心地善良脾气极好的人。”小时候走亲戚去舅舅家的时候,还见过娘年轻时的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少女,正如她名字里的那个“花”字一样,清纯秀丽,如莲花仙子般曼妙绝伦。

  都说眉目清秀者,定是心灵手巧之人。可我那端庄秀美的娘亲,却是“笨”得出奇哟!

  (一)

  我现在装针线用的针线簸箩,是娘做姑娘的时候,姥姥教她编的。编制簸箩用的材料就是,红黄两种高粱秆,经过开缝、浸泡、刮瓤等工序加工后的皮子。人们去坡里给牲口割草、背庄稼用的,很多就是用这个编制的大笼子。闲来无事的大姑娘小媳妇乃至老太太们,就用它来编制炕席子、饭篓、装衣服用的大簸箩,以及各种现在称之为“手工艺”的小东西。娘看着别人编制的小玩意,也蠢蠢欲动,就央求姥姥教她编。这个针线簸箩,就是娘的第一件女红作品。为了在直径只有几寸的小针线簸箩上,编上好看的字和花样,加工好的高粱皮子得泡软了,劈成几毫米宽的长条子。光这道工序,娘的手就不知道被薄如刀片的高粱皮子,划了多少道血口子。

  姥姥教得认真,娘学得更认真。只是,娘有点笨笨的,姥姥刚刚教过的编制顺序,没多会儿,就被那一根根细细的条子,张牙舞爪般地,搞得眼花缭乱,刚刚记在脑子里的那些编制程序,也变得一塌糊涂。在小簸箩盖子上,特别是有字有花的地方,娘就编错了几道程序。娘看着辛辛苦苦编出来的那几行,舍不得拆掉,又怕姥姥知道了数落她,直到小簸箩完工,也没敢告诉姥姥。

  娘还得意的告诉我,编错了的那几个地方,姥姥愣是没瞧出来呢。

  看着多年后,提及此事还暗自窃喜的娘,我想,精明的姥姥对簸箩上出现的错字,不会发现不了的,只是舍不得去伤害娘那脆弱的自尊心罢了。

  这个蕴藏着两代人感情的针线簸箩,后来随着娘的嫁妆,一起来到了一个让娘重新扎根,生儿育女的地方。娘用簸箩里的针线,把艰苦的岁月,一针一线缝补了起来,也把她的一个个孩子,在缝缝补补的生活中养育成人。

  我们姊妹几个长大了,生活条件也好了,做女红的人越来越少,本来女红就不咋地的娘,也彻底把这方面给撂了。当年她辛辛苦苦钻研琢磨编制出来的针线簸箩,也当成了收集零碎小东西的地方,搁在柜子一角,布满了灰尘。已经嫁了人的我,觉得簸箩的价值就这样被埋没了,有些可惜,更有些心疼,便跟娘将它要了过来,也接过了娘手里的女红。

  婚后第三年,我有了女儿。女儿半岁的时候,正值寒冬,抱着孩子去邻居家玩耍,邻里间闲聊的三言两语,让我心理上有了些许不平衡:“孩子她姥姥刚给做了件小棉袄,你看看这布料多软乎……”

  以前学过缝纫,因此,女儿穿的小棉袄也是我照葫芦画瓢,按照别人旧衣服的模子裁剪下来做的。听着邻居话音里的炫耀,心里那点小嫉妒也开始闹腾。于是,我让娘也给我半岁的女儿做一身棉衣。

  娘听到我这个要求时,用一种羞怯的语气来搪塞我:“俺多少年都没做了,都忘的差不多了……孩子这么小,尺寸上也吃不准。你那俩姐的孩子,俺也是一个都没给做,都是他们奶奶给做的……再说了,你自己不是会做嘛……”

  我才不理娘这一套呢,使出了杀手锏:“奶奶做是奶奶的心意,姥姥做是姥姥的心意。俺们邻居孩子的姥姥都给做了,你就不能给做一身吗?孩子穿出去,俺脸上也有光啊,人家会说,你看看人家孩子的姥姥手多巧,还给孩子做棉袄呢,真心疼孩子啊。再说了,也没要求做得多么好啊,能穿上,冻不着就行了呗……”

  我用这张三寸不烂之舌,终于把娘给说动了。娘答应给孩子做一身棉衣。

  没用了多少时日,娘就蹬着三轮车,把做好的棉衣送来了。当我一脸兴奋地打开包袱时,却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把我的万丈热情实实在在地泼了个透心凉。棉袄做得还凑合,等两年或许还能穿得上,棉裤就没法说了,背带的样式还是用多年前的,裤腿不仅长,而且肥得没边了,像两个水桶。

  “娘哎,这棉裤咋这么肥啊,穿上也不贴身啊,逛荡逛荡地净串风。这咋穿出去啊?”

  娘倒是一脸得不以为然:“肥点好穿呗。小孩子穿衣裳伸胳膊蹬腿的,肥点容易穿。要是嫌串风,就把裤腿扎起来。”

  心里这个狂晕:“娘啊,你当这是在早年间,给小脚老太太们绑裤腿呢?”

  娘有些尴尬地笑了,说,那就放两年再穿吧。我说,再放两年,棉裤就该短了。娘就说,短了就在裤脚再接上一段。

  感觉直接没法跟娘再沟通了,就拉着个脸子,默不作声。娘看出来我的不快,轻轻地叹息一声,道:“早年间,缺吃少穿的,做件棉袄穿好几年,就得做得大发发的,短了就再接上段……俺小的时候,跟着你姥姥姥爷躲小鬼子,听到村口‘啪!’地一声枪响,就得麻溜地起来,抓起放在脚头的棉裤,‘出溜’一下子就穿上了。你姥姥做的棉裤比这还肥,好穿啊!提上裤子就跟着你姥姥姥爷他们逃命啊……”

  对于娘常常提及的往事,当时的我,总是不以为然,甚至有一种不屑,总觉得娘的眼光和处事方式,都跟不上时代的发展。后来,我慢慢地懂了,娘女红上的“笨拙”,一部分原因,是源于心底那一处隐痛,源于童年对逃亡的恐慌。

  (二)

  娘嫁过来的时候,早先住的房子是奶奶家的。分家后,奶奶就冷嘲热讽地催促着娘搬出去住。爹和娘用了一个春天,用泥巴和稻草制好了盖房子用的土坯,然后盖了三间带院墙带偏房的土坯房宅院。房子就在奶奶家前面,打开后窗户,就可以直接看到奶奶家的堂屋。

  一直觉得我的恐高症是遗传了爹的基因,因为爹最怕的就是爬墙上房。土坯房耐不住雨水冲刷,因此每年都要对院墙和房顶做修补。这活,爹是干不了的,还没爬上两层梯子,腿肚子就开始打哆嗦,手脚发麻。这修房补舍的活,自然就落在了娘的身上。要说起来还真有点不相信,弱不禁风的娘,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毅力,踩着颤颤的梯子,爬上屋顶,去修补漏雨的窟窿呢?也许人在某种困境中,是可以迸发出无穷的潜力来吧。

  娘还学会了自己盘锅台,堂屋里连着大炕的锅台,就是她和爹一起盘的。大炕上翻滚嬉闹的孩子,灶口里飘出的袅袅炊烟,大锅里咕嘟着一家人的生活,熬啊,熬啊,熬出了一家人的酸甜苦辣,孩子们一个个熬大了,爹娘也熬得两鬓泛白。

  娘不太会说话,就是不会说场面上的话,见了生人,也只会笑眯眯地逢迎着别人说。娘的善良、淳朴、大度和忍让,使她跟街坊邻居们从未闹过矛盾,从未拌过嘴,可她却偏偏遇到了一位颇为刁难的婆婆。奶奶受封建思想的毒害太深,或许她骨子里就有一种不屈服的任性,对于新媳妇,她的态度一直很强硬,总是处于一种高高在上的立场中,常常对娘无故发难,恶语相加。有一次,娘怀里揽着当时只有几个月大的哥哥,在屋子里做饭,呛鼻的浓烟灌满了整个屋子,呛得哥哥哭闹不休。而只有一墙之隔的奶奶,则站在她家堂屋门口,垫着脚尖冲着我家后窗户,一手叉腰,一手指指点点,借题发挥,冷嘲热讽,指桑骂槐。娘一肚子的委屈都化成泪水默默地流下。多年以后,娘每每谈到奶奶的所作所为,都是用一种极其无奈的口吻:“那些年,真受够了你奶奶的那些个气啊!”

  我们听到这些,义愤填膺,同时被娘的笨嘴笨舌气得直跺脚:“那您怎么不还口啊?她就那样对您,您就不会骂她几句解解气吗?您不是笨得连骂个人都不会吧?”

  娘却说,嫁过来的时候,姥姥就说了,不能跟老人生气拌嘴的,奶奶就是再不好,也是长辈。姥姥一直对娘灌输这样一种概念:吃亏是福。娘说到这里,也总是教导我们姊妹:“以后结婚了,对人家老人好点,俺们这辈人,都没赶上好时候。你们可得好好善待人家老人啊!”

  哎,娘啊,您哪里是笨啊?您是太善良了呀!

  (三)

  娘这辈子,出行时替脚力步行的交通工具,除了早时候赶的那辆牛车,就是后来的一辆脚蹬三轮车。

  姥爷家以前家境还算不错,娘在姥姥姥爷手里,几乎没受过什么苦。自从嫁给了爹,跟着爹就过起了艰辛的日子。她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女,渐渐地磨砺成了庄稼地里的好把式,牵牛套车,犁地播种,样样拿得起来。还记得小时候,娘赶着牛车,拉着庄稼,我们坐在用粗长的绳子绑住的满满一牛车庄稼上,颤颤悠悠地伴着夕阳的余晖,吹着习习凉风回家。我猜想,坐牛车,一定要比那八抬大轿,美妙千万倍!

  牛车,也是娘进出田地间,唯一代替步行的交通工具。

  那个时候,家家户户基本上都有一两辆大轮自行车。离村子远的田地,很多人都是骑着自行车去。不赶牛车的时候,娘就背个草笼子,徒步去地里干活。若是回娘家或是去赶集,她就推着手推车,绑上藤条编制的篓子,里面装上她的几个孩子。我问娘当初为什么不学骑自行车。娘说,笨啊,学不会。

  我不信。我不信娘真的会如她所说的那样笨。

  后来,还是娘一语道破其中缘由:“学了几回,磕得鼻青脸肿的。那时候,家里地里的营生那么多,俺要是再摔出个好歹来,那些营生谁干啊?你们几个还不得喝西北风去?”

  因着诸多的顾虑,娘最终还是放弃了对学自行车的那种热忱。她宁愿赶着她的牛车或是徒步,也不愿再去冒险。与其说娘胆小笨拙,倒不如说,娘有一颗为他人着想的仁爱之心。

  父亲去世的时候,娘还不到六十岁。父亲走了,感觉家里的顶梁柱顷刻间坍塌了。娘也老了很多。牛卖了,牛车也废了,风吹雨淋,破烂不堪,最后劈成柴禾烧了。收庄稼时就用哥哥的拖拉机。为了出行方便,娘买了一辆脚蹬三轮车。有了这辆三轮车,娘渐渐地从失去亲人的悲痛中走了出来。她骑着三轮车去地里干活,拾柴禾,去赶集,去看她嫁到外村的闺女和小外甥。有了这个脚力,娘的视野开阔了,生活也充满了新的力量。

  三轮车伴随着娘度过了十几个春秋,车子旧了,娘也更衰老了,老得再也瞪不动它了。这个时候,迎着社会发展的需求,各种款式和型号的电动车也应运而生。电动三轮车,成为新一代老年人的最佳交通工具。那些老头老太太们,一个个进来出去的,全都骑着电动三轮车,如此得方便快捷。我们几个做子女的,也“怂恿”着娘,说给她买一辆这样的三轮车。娘对这个不用出力气就可以走得很快的玩意儿,也怦然心动了。她常常念叨着:“前面你们大娘就买了这样一辆,遇到顶风也不怕,跑起来还挺快的呢!”

  正在我们商量着给娘买一辆什么样的电动三轮车时,娘突然改变主意了,说啥都不要那个走路不出力的东西了。我们百思不得其解,反复给娘介绍电动车的好处:“骑着它,你自己就能去外村赶集了,还能去看你闺女和外甥呢,想去就去,想回家就回家,多方便啊!这个电动的跟脚蹬的差不多,你都会骑脚蹬的,当然也就会骑这个电动的了,只要掌握好车速和刹车就行。”

  娘犹豫着,吞吞吐吐:“老了,反应慢了,骑不了这个了……怎么着也学不会的。”

  看着娘的倔强,我们真有点恨铁不成钢:“都没试试,咋知道学不会啊?”

  娘低着头叹着气:“那么贵的东西,买来了要是不会骑,不就瞎了吗?……前面你大娘,前些日子骑着她那电动车,拐弯的时候忘了刹车,太快了,一个跟头扎到沟里,摔得鼻青脸肿,幸亏没伤着骨头,在炕上躺了好几天呢……你说,俺都这把岁数了,要是再摔断胳膊腿的,自己受罪也就算了,还不是让你们跟着伺候吗?拉家带口的,都忙,还得照顾俺这个老太婆……算了,不学那个了,不找那个麻烦了。”

  虽然我们数落着娘杞人忧天,但是我们知道,娘的心里一直放着的是我们。她是怕给我们添麻烦。娘的学车梦,就这样再一次被牵绊住了。

  (四)

  在印象里,娘喜欢吃饼,也喜欢烙饼。几块半截砖头往树阴凉那里均匀放好,铁鏊子往上面一放,几把萱草,一盆和得软硬适度,没经过发酵的面。说话间,炊烟缭绕,擀面杖、翻饼杖掌控着面饼,有条不紊地上下翻飞,不一会儿功夫,一张张薄而不破、香气四溢的面饼,在娘熟稔的烙饼技艺中,接二连三地出锅了,很快,面板上就摞上了厚厚的一摞。

  烙饼,是娘最拿手的厨艺——也是我们公认的唯一一个做得好的厨艺。取一把萱草点火,火势不能大也不能小,火大了,饼容易糊;火小了,面饼烙的时间长,就变得生硬,口感不好了。点火的同时,要在面板上把准备好的面剂子(约攥一个手心的面团)擀成半成品,擀好以后,在上面洒上薄薄的一层干面粉,用擀面杖顺着一边开始慢慢卷起来,再轻轻地摊放在鏊子上。在面饼烙熟前就得把下一个半成品擀出来——与此同时,鏊子底下的火自始至终不能停。薄薄的生面饼在烫手的鏊子上瞬间起了很多大大小小的泡泡,此时,要不间断地转圈烙,差不多了就可以翻面了;等另一面也起泡了,面饼基本上算熟了。只是由于鏊子受热不均匀,面饼的周边不容易熟,还要把面饼周边逐次叠起来,继续烙一会。烧火、擀饼、翻饼、转饼、叠饼,这么多繁琐的工序,可想而知,一个人烙饼,即使再熟稔的人,也会忙得团团转。而平时看着笨笨的娘,却把烙饼技艺,做到了几乎是传神的境界。这真的是让人大跌眼镜。

  而我,对于烙饼,一直处于一种敬而远之的范畴之内。光是擀面饼这一道工序就真真让人头疼。平时在娘手里的那些看似“乖巧温顺”的面团,在我手里居然变得如此难于“驯服”,不是这边没擀到,就是那边擀薄了,要不就是忘了洒面粉,刚刚擀出的面饼又粘连到一块,急得用手去抻,就抻出了一个洞,像面饼那瞪大了的眼睛,在愣愣地看我的笑话呢。

  娘看着忙得额头冒汗,手忙脚乱,还把面饼搞得一团糟的我,打趣道:“就你这样的,要是搁在你姥姥手里,非打几下擀面杖才行,不然是学不会的。”我也戏言道:“娘啊,你说你干啥都笨得让人笑话,为啥单单烙饼却做得这么好呢?”

  娘笑道:“做得多了就会了呗。”而后,娘又开始念叨起她的陈年往事:“那时候,俺也是在你姥姥的逼迫下才学的烙饼。记得头一回和面,那时候还不是用的纯白面,都是掺着地瓜干面或是棒子面,光软硬上就拿不准了,面硬了加水,水多了放面,结果和了一大盆。你姥姥就在边上看着俺,一擀不好,抽过擀面杖去就打俺的手背。哎哟,可疼了!你姥姥说,不会擀饼,不会做饭,将来要嫁不出去的!”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笑起来:“学烙饼,是为了能让自己嫁出去啊?”

  娘一声叹息:“不会做饭,没人给你做,不得挨饿啊?”娘这话说得倒是真的,那个时候没有馒头房,没有冰箱,夏天东西容易坏,像馒头之类的饭食只能放两天,几乎要每隔一天就要用大锅蒸馒头。农活忙,很多时候来不及发面,中午回家一看,饭不够吃了,这就用上烙饼的技艺了。烙饼不用发面,直接用冷水和面,只要鏊子热了,饼很快就熟了,往往是这边饼一熟,马上就被拿去吃了。所以,夏天,是各家各户吃饼最多的日子。

  我对娘调侃道:“那您也打我的手吧,不然,只怕是学不会的。”

  娘又笑了:“哪里还舍得打噢。现在社会好了,不会做饭也能把你嫁出去滴!”

  后来,很多时候,娘擀饼,我就给娘烧火。结果是,不是把火烧大了饼子糊了,就是把火烧灭了,急忙趴下身子,用嘴去吹,一股股浓烟由鏊子底下冒出来,呛得娘眼泪滚滚,一个劲地数落我:“起开,起开!还是俺自己来吧,净添乱!”

  我倒也乐得其所,但终究是没能把娘的烙饼手艺学到手。

  现在,有了电饼铛烙饼,鏊子也就渐渐地淡出了各家的厨房。因为营养不良,娘的牙齿还不到五十岁就开始脱落,五十几岁的时候,已经镶了全口。慢慢的,牙床萎缩,那口假牙,再也不敢轻易去嚼那些感觉费劲的东西了。对于饼,娘的最爱,也在假牙的无奈中慢慢地放弃了。

  常常在梦里见到,声声蝉鸣中,茵茵树荫下,娘在袅袅轻烟间,手持擀面杖,面饼上下翻飞,香气四溢的面饼一张张摞在面板上,我们姊妹几个一哄而上,抓起一张饼,把醋溜土豆丝摊在饼上,卷起来,咬上一大口,菜汁顺着饼的缝隙流出来,顺着手腕一直流到胳膊肘……我们吃得满嘴留香,娘笑得这般阳光灿烂。

  现在,即便是在农村,各家做饭基本上也都是电气化了。可娘还是坚持以烧柴火为主。用她的话说,烧柴火,既省电省气又安全。还记得多年前,她住二姐家的那些日子,有一回,二姐因事到了饭点还没有回来,家里就只有娘和六七岁的小外甥女。娘试着二姐教她的方法去打开燃气灶,打算炒点菜给孩子吃。在爆锅的时候,因为开的燃气火有点大了,炒锅里的油和葱花都跟着着了起来,望着炒锅里猛然燃起的大火,娘吓得惊慌失措,她扔掉铲子,跳到一边,大声尖叫。还是小外甥女镇定,一个箭步跑进厨房,把燃气灶的开关关掉了。虽然有惊无险,却把娘吓得够呛,她再也不敢冒然用液化气做饭了。就算娘的老宅子里有这套灶具,她也不会轻易去用它,只有等我们姊妹回家的时候,才会动用这个被娘认为是“定时炸弹”的东西。

  我们说娘,咋就这么笨呢,再遇到爆锅起火的事情,关掉阀门,盖上锅盖,就这么简单。这都说了不下几百遍的事情,咋就是记不住呢?娘用她的“道理”这样反驳我们:“老了,一遇点事就慌神。俺这老房子,万一再让这东西给毁了,咋办?这可是俺养老的地儿啊!还是烧柴禾保险。俺又不嫌麻烦,灭了火,用盖子一盖,啥事都出不了。”

  前几天回娘家,踏进院子叫了好几声,娘没应声。我以为娘又去前面大娘家玩去了,一边嘟囔着一边进屋:“这老太太,出去了也不锁门。”正说着,娘从另一间屋子里出来,我俩同时吓了一跳。娘笑着嗔怪道:“这孩子,进来也不说话,吓一跳。”

  “娘哎,俺进院子就喊了好几声的,您耳朵可真聋!”

  娘俩边说边笑,边唠家常。不觉午饭时间到了,娘拿出一个西葫芦,又拿出鸡蛋和西红柿,说今儿中午就炒这些吧。我边洗菜边说,就咱俩吃不了这么多,炒一个吧,剩菜下顿就不好吃了。

  娘心里那点“小九九”又盘算开了:“每回你姑姑她们来上坟,都念叨你炒菜好吃着呢。上回剩下的,前面你大娘来尝了尝,也说好吃呢。多炒点吧,剩下的就留着晚上热热吃,省得俺再费事炒了。”

  我被娘的“小虚荣”逗乐了:“娘哎,您不仅仅是笨啊,现在还多了一个毛病,懒。”

  娘颇为得意地咯咯咯笑起来,眼睛都眯成了新月牙儿:“老了,干啥都不愿意动弹了。养你这么大,难得回来一趟,还不让你给俺多做点?”

  哎,俺的笨笨的老娘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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