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里的母亲散文
自从母亲用上了手机,我每天最期盼却又最害怕的事情莫过于按时给已经年过八十的独自一人“留守”在湖南老家的老母亲打电话。
为了方便与老母亲联系,在妻子的怂恿下,我于2014年春节期间从惠州给母亲带去了一部所谓的“老人机”。
之所以要用“怂恿”一词,是因为我压根子就没有动过要给老母亲买部手机的念头。不是我不孝顺,而是我一直固执地认为,买部手机给几乎完全丧失了听力的老母亲早已失去了应有的意义。
是妻子的一番“苦口婆心”促使我改变主意。妻子的原话是:娘老人家虽然听不到我们说什么,但我们每天能从电话里听到娘的声音,心里不也踏实些吗?更何况,她老人家长年一人在家,总得有一个途径来排解她心里的孤独寂寞吧?能经常在电话里跟自己的儿孙们说说话,这对老人家来说,难道不是一种心灵的慰藉吗?
妻子的话不无道理。
自从有了手机,母亲几乎变了一个人似的。只要有空,她就总喜欢掏出手机来看看,有时还会自言自语对着手机唠叨上半天。因为母亲听不到铃声,我帮母亲把手机调成了振动,而且跟她约好了每天通电话的时间,所以每到晚上,母亲就会一直把手机捏在手里。只要手机一振动,母亲就知道是我或者她的儿媳打电话给她了。这些事儿都是母亲目前唯一的邻居——我的一个远房堂嫂告诉我的。
每次,电话刚接通,母亲就会在电话那端欣喜地问:“是我家阿建吧?你们都还好吧?我的`两个宝崽(注:指孙子孙女)也都还好吧?”尽管,我明明知道母亲听不到任何声音,但每次,我都会百感交集地对着话筒大声回答:“娘,我是阿建。不用担心,我们都很好!您的两个宝崽也都很好!您要好好保重身体……”几乎每一次,母亲在电话那端唠叨完了日常琐碎和对我们的牵挂和思念之后,总会喃喃自语:“又关机了!这电话怎么老是关机?我还想听我孙子孙女唱歌呢……”只因听不到我们的只言片语,年迈的母亲就误以为是电话自动关机了。
面对如此可怜的母亲,黯然神伤的我每次总是哀叹良久之后才无奈地挂掉了电话。
其实,我有太多的话想对老母亲说。
这些年,我实在亏欠母亲太多太多。二十六前,父亲不幸辞世,当年我正在念高三,是母亲含辛茹苦供我完成大学学业。读完大学后,不安分的我辜负了母亲一片厚望回村里做了名村主任。十九年前的那个秋天,我更是在母亲的极力反对之下辞去了村主任职务,毅然选择了南下。十几年来,我一直像浮萍一样在深圳、东莞、惠州、河源等地四处漂泊。在这期间,母亲没少替我操心。母亲七十岁那年,我在母亲的逼迫下结了婚,然后义无反顾地选择把新家在了惠州。为此,母亲没少掉泪。2014年兄长去世之后,我和妻子多次商议把母亲接出来与我们一起生活。但母亲死活不愿意。她给出的理由颇令人费解:一个人住习惯了。只有我明白母亲:母亲是怕给我们添加麻烦。
执拗不过老母亲,我们只得忍心把她独自留在了湖南老家那个由几十栋古铜色的木质结构吊脚楼簇拥着的古朴山寨里。前几年,我们还可以通过邻居间接了解母亲在家的生活情况和身体状况,可近些年,村民们都争先恐后地往城市里挤,偌大的古村寨就只剩下我母亲和另外一个三口之家了。令人心酸的是,为了照顾自己的生活,更为了减轻我们的负担,母亲,一个八十周岁的老人,至今还要上山砍柴,下田种地……
昨晚,在接通电话后,母亲一开口就哭了起来。我甚是担心,预感到了某种不妙。早已忘记了母亲已经听不到任何只言片语的残酷事实,焦急地一个劲地询问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半天,母亲才抽泣着说:“阿建,你说我还能活多久?桐木寨的春仙婆今天走了,大家都说现在全村就数我年龄最大了。你们隔得那么远,如果我哪天也有个三长两短,不知怎么办才好!”说到这里,母亲,止住了哭,独自在电话那端长长地悲叹。
我的心在猛烈地抽搐着。许久,许久,我才用嘶哑的声音安慰母亲:娘,您不要担心这些,吉人自有天相,你老人家会长命百岁的!
“阿建,你们讲什么我一句也听不到。娘老了,不中用了,能活一天算一天。你和阿云要带好两个宝崽……放暑假你们一定要带两个宝崽回来看我……”
我无助地点着头,欲言又止。这是怎样的一种悲怆啊!
“哎,怎么又关机了?这手机老是要关机……”母亲还在电话那端喃喃自语。
我痛楚地挂掉手机,移步到窗前,朝着家乡的方向,心里默默地祝愿:娘,您是孩儿永远的牵挂!您要保重身体!您要开心快乐地过好每一天!暑假,孩儿一定带领全家人一起回老家来看望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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