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殇散文
记得去年的清明前夕,我们一家人回乡为父母扫墓。沿途的景致,委实令我兴奋了好一阵子。硬化的公路在崇山峻岭中蜿蜒,延伸至乡村的各个角落;一幢幢具有黔北民居风格的小洋楼,散落在公路两旁,白墙青瓦、红柱花窗与青山绿水辉映成趣,相得益彰;山野之间的地膜,在春阳柔光之下显得特别的抢眼;依照传统的习俗,扫墓之后飘上的白色或彩色的纸幡,彰显出一个个家族人丁兴旺和富庶;意念中那萧瑟的荒村,已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村子显得十分安静,早年间,汽车一响倾巢出动的场景不复存在了,偶尔有几位老人,远远地举手搭成凉蓬朝这边看,似乎没认出是谁,表情木木地又退回自家院子里去了。家兄已过花甲之年了,儿女们外出打工去了,与常年疾病缠身的嫂子相依为命。看到我的到来自然有些兴奋,让坐、砌茶忙得不亦乐乎。问起村子里的情况,家兄的情绪显得极度无奈,原本一百多人的村庄,如今留守在家里的也就十多号人了,而且大多都是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前几年,外出打工的儿女们还把孩子留在家里,一来让老人帮忙带孩子,二来也能给老人一份天伦之乐。可如今孩子们渐渐大了,出于对下一代的负责,各家各户纷纷送孩子进城上学了,有的老人也跟随进城监护;于是,一个原本热热闹闹的村庄,便渐渐的冷清了。
记得当年的清明时节,春耕春播的场景好不热闹。男人们从家里的牛圈里,将积压了一个冬天的牛粪往水田里运,将稻谷的种子播撒在春天湿润里,幢憬着沉甸甸的秋收。女人们不甘示弱,把那些准备用于种植烟草或玉米的坡地,收拾得没有一颗杂草。小伙伴们自然也不甘寂寞,生怕错过了这大好的春色;男孩们或骑牛横笛于山野,或用林中那种叫作五倍子的树皮卷成长长的喇叭,在山坳或沟谷间悠扬;女孩子们背起小小的背篓,将那荒郊里的野菜,尽数地刈割作为猪食,也算是为忙碌的妈妈分担些家务……一幅其乐融融的`春耕画面,久久地镶歁在记忆银屏。
如今,这一切不复存在了。庄户人家不再养牛,曾经的牛棚也在岁月的更替中灰飞烟灭;早年那些用作播种的水田已经看不见了,坡地早也混匿于杂草之间;田间地头山野村外,几乎看不到淘气的孩子,或许他们早已钻进城市的某个网吧,倾情地玩着那贪玩累月的最新游戏;满山的野菜混杂于荒草之间,无人问津,偶尔在那杂草丛生之中露出一棵棵玉米的嫩芽正破土而出,方才让这荒芜的土地有了几分生机。人们再也不种稻谷了,嫌麻烦,再说花费的工时也多,整个村子里还种着水稻的,也就那么一两户人家,满打满算也就两三亩地。或许就连这可怜的面积,也仅是农民对稻田的一种眷顾。坡地的情景就更加惨烈了,再也看不到深耕细作,生长在杂草丛中的玉米或烟草,完全依耐着化肥与除草济的功用,泥土如石头一般坚硬。寥寥无几的劳动力,面对数倍于他们能力极限的土地,坚持着不让那一片片曾经的土地荒芜,已经是他们最尽职的坚守啦。
父母的坟墓,在离老屋一里以外的山坡之上。记忆之中,沿途全都是村子里最肥沃、最集中的土地,大块大块的土地被杂草覆盖着,认真细看,在那荒草之中等距之处用锄头挖出的小孔,尚能让明它们并没被人遗忘,路边上一袋一袋的烟基肥,有的堆成一垒,有的随意地扔在那里,有的尚知道用一雨布盖上,有的干脆丢弃在那里,任凭日晒雨淋。曾几何时,为了不误春耕,闲下来的农民,将家中的猪粪、牛粪挑到山间临时的池子里保存,以备春耕时节急需,时不时地还不乏有把别家的粪水顺了去的,为此没少惹出若许邻里间的纷争,可如今,这花钱买来的烟基肥,却如同草芥一般随意地扔在野外,秋毫未被侵犯。是民风纯朴路不拾遗?还是人们对土地对庄稼的感情渐渐的淡去?我到底不得期解。
回程的路上,巧遇当年的邻居老哥去县城,出于人情顺道捎上了他。途中也聊到乡村,老哥一脸的茫然,一肚子的苦水倒起来没完没了,情绪有些激越,愤愤然的样子。他说如今的庄稼是越来越难种了,化肥、农药、除草剂是现在农民的三大法宝,一年下来,种粮投入的钱比买粮食还贵,农民苦不堪言。年轻人看到农村没有希望,接二连三地往城市、往沿海奔走。邻居老哥是地道的庄稼人,对土地的感情很深很厚,看到日渐板结的土地,看到广种薄收的收成,农民的心里在滴血。土地板结原本可以用农家肥改良土壤,但现在连耕牛都没有了,哪里还有农家肥,改良土壤无从谈起,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肥沃的土地一天天地沉沦下去,并且逐渐沙化。与邻居老哥分手的时刻,已是落日黄昏,兴许是受低落的情绪的感染,觉得远山之巅那即将殒落的太阳,似乎也有几分苍凉,一直以来对故土的那份担忧更加纠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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