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琐记之一散文

时间:2021-05-19 09:59:49 散文杂文 我要投稿

琐记之一散文

  昨天早晨,我披一身阳光,呼吸着如同鲜奶味的从公园树丛里飘来的空气。因为我正在公园的一条林荫路上,拎着从早市买的青菜,朝父亲家佝着腰沮丧的挪动脚步。因搬动不会动的父亲,我的腰已扭伤好几次。扭的时候我能听见嘎吧嘎吧的响声。忽然抬头看见我的弟弟和他的儿子在不远处微笑地等我。我紧赶了几步。我的沉默文雅的侄子,是大连外国语学院的大二在校生,利用周末(我才知道是周六)回沈阳探亲。

琐记之一散文

  我们走到父亲的床边,在床上躺了半年多的父亲,他已半年没说话,也永远不能讲话了。看见孙子忽然回来了,哈哈大笑了一顿,又呜呜地哭了起来。他的孙子明阳伏在床上抹着眼泪。我和明阳把他抬到轮椅上,孙子推着他的爷爷出去了。我们的心情好受了些。

  父亲是去年十一月末病情加重住进医院的。年近八十岁的老父亲得脑血栓病已十多年了。当时我正在北京给我女儿装修房子。接到我弟弟告知父亲住院的电话,立即买个客卧票往家赶。

  买张夹菜的大饼,独自坐在大客车里,边吃边焦急地等待发车。座位快坐满乘客的时候,上来一个卖报纸的,大声疾呼:“天王巨星刘德华昨晚被刺!快看报!快看报!”还真有买报纸的乘客。

  此时,我的心咯登一下子,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真想从后面一脚把卖报纸的踹下车去。

  因为我觉得此一喊是不祥之兆。

  父亲对香港,台湾的影视歌星就记住了刘德华的名字,是同姓刘的缘故,从刘氏祖先那残留的一点点相同的血滴?还是有别的原因不得而知。总之,他以年近八十的岁数记住了刘德华的名字,而其它人就模糊不清了。只要电视里出现将舌头卷起来说话,衣装鳞光闪耀的男子出现,父亲就指着他,告诉身边的孙男地女说:刘德华!刘德华。

  我女儿和我弟弟的儿子都偷偷的捂嘴笑。有时,他们的爷爷扭头没看电视,他们慌慌张张地喊:爷爷看!刘德华!刘德华!

  当然,屏幕上不是刘德华。此时,父亲洋溢一脸幸福笑容地注视那个幸运的男演员。

  当我急匆匆从北京返家探父病的时候,不知从哪拉圾堆里冒出个卖报纸的,还叫喊刘德华被刺!加上大客车没准点,客满车才走。我真是又急又气愤。

  已是掌灯时分,大客卧汽车在京沈高速公路上行驶着。我斜靠在下铺的中间位置的一张床上,默默地向窗外了望。时令是十一月末,入冬的河北平原大地上,已没了绿色。一排排整齐的白杨树都是拳头粗细的小白杨树,伸展着身姿,没有一点倦意。在它们的脚下,腰间飘浮着一片片、一匹匹、一朵朵的灰白色的雾,没有上升的企图,如一群披着白纱的舞女,缓慢地在树间舞动。农者白天留下烧荒的野火,还在耀眼的燃烧着,像没根的红绸带在空中白云间跳跃。

  我也没有一点困倦意思,心情平缓些。望着车窗外闪过的白雾和鬼火,我想,难道这些情景就是我与父亲诀别的环境衬托和预兆吗?在乘客的打鼾声中,我的心情越发沉重。父亲的音容笑貌一幕幕闪现在我的脑海中……

  父亲没有离我们而去,他掰开死神之手挣脱出来。他用无声的姿态活在他的亲人中间,就这样不声不响的在床上躺了半年。现在就躺在我的身边,看我在电脑上打字,写他过去的生活,那个曾经满是辛酸和欢笑的过去。

  是的,我是要有话说,要写。因为是父亲让我们认识了几个字,是他用强制的手段,在那个不读书的年代,将我们锁在小黑屋里,给我们留作业,一天写一页钢笔字小楷。谁没写完他怒吼着挥舞手中的皮带。尽管他从小就放牛,跟母亲去要饭,一天书也没念过。

  以上是琐记的开场白。

  2006年6年3日

  胆小的`父亲

  我十一、二岁那年,赶上了学生不用到学校上学的年代。大一点的,祖国大地随便跑。大人们分成几大派系忙着搞文攻武卫。而和我同龄的顽童们,则像野马脱缰,山坡放羊。我不属于马群,更不属于羊类,却暴露出属猴的天性。越墙上房,几十米高的烟囱爬上去,又从烟筒里爬出来。四米多宽的防空壕一越而过,令同伴们吐舌。

  大一点的孩子有一种摔炮的玩法,就是用子弹壳里嵌入铅陀,在底部锯个缺口,放个带火药的纸炮,往空中一抛,坠到地面啪的一响。

  我却没有,见穿着活裆裤的弟弟张大嘴看着别人玩,我下定决心不怕牺牲地要弄到它们。

  一天,机会终于来了。我家附近的三十一中学被辽革战的造反派们包围了,说是地下室里有一伙歹徒持枪还击。他们从大卡车下来把中学围个水泄不通,从围墙的墙眼中四面八方地向地下室里开枪扫射。大人们牵着孩子慌张地往家跑,我却低下头一下子就扑到了墙跟下,爬到了一个穿一身蓝布工作服的中年人身边。他眯起笑眼,神情得意地漫无目标的开着枪,而且是我们小孩称作的水压机枪。他像是来过枪瘾的。大大的滚烫的子弹壳蹦到我跟前,有一两颗砸到我背上。我脱下洗白了布军帽,不顾震耳的枪声,不顾我满头卷发在硝烟中飘抖,(平时我总是把它们藏在帽下。)接到十几颗子弹壳就往家里跑。

  家中,妈妈抱着小妹拽着弟弟躲在桌子下面哆嗦着。

  无论任何事情一过了头,报应或后果就会接踵而至。我玩耍过了头,挨揍时刻不可避免的到了。

  当时,我家是在一个二百多户的大杂院里。大部分人家的屋顶是用黑乎乎油粘纸铺盖的。胡同,文雅的说巷道,七扭八歪,比电影《地道战》里的地道还复杂得多。溜进一个小偷,进来二百个警察也抓不到他。

  有户人家姓马,回族,四个女孩后又落生个弟弟,十三岁。入夏的某一天我们在一起玩,五六个男孩用锯条磨成的小刀刮榆树皮吃。我占据了树腰以下都是白花花的五六棵榆树,灵巧的骑在高高的树杈上掳榆树巧儿吃。马家的纨绔子弟仰脸望着树上的其它同伴,眼巴巴的不敢上树。同我商量要我一棵底部还残留一点树皮的榆树。我不给,见他正刮我的树皮,麻利地从树上溜下来,碰到他手里的小刀,将他小腿划了一个口子,一会儿,血流出来了。他坐在地上大哭。我一溜烟儿地没了。

  捱了不少时辰,我饿得实在挺不过去了。体轻如燕地穿街走巷,从我家后窗户爬进屋,捧起玉米窝头就啃。两个刚下肚,只听间窗外有人群的吵闹声。我透过门缝一看,见到一个圆鼓鼓的大肚子,上面挂着两头是大铜疙瘩的宽宽的大皮带。再往上看,一双粗重浓眉下,怒着一对马眼,此人正是马回回。边躲闪我妈妈的推搡,边大叫:“让你老爷们出来!我不跟女人见识。是男人出来!咱们单练!”

  我在屋里想:他不应该姓马,那没腰身的大蝈蝈肚子,配上那张大嘴叉子,粗短身段,就是一匹河马,该姓何。我正胡思乱想之际,只见我妈把头一低,对准他的大肚子猛地撞将过去。这位回回爷们,没提防来这一手,也不知自己是姓马姓何了,趔趄的倒退几步,硕大后臀夯在一家门口的泔水桶上。也巧,那家的盛着脏兮兮油乎乎的泔水桶是木头的,中间只箍了一圈铁皮。削瘦的我爸爸坐在上面还可以,那禁得住这匹河马的看座。啪嚓的一声,木桶齐刷刷地铺平在地,像两把木扇对在一起。他仰面躺在又脏又油的别人家门口,手脚乱蹬,起不了身,活象一个白胖胖的大乌龟。左右邻居看事情要闹大,妈妈平时的人缘好,加上马回回平时要教训这个,明天要摆平那位,大家你拥我拽地把河马劝回家里。

  此时,我看见总是穿一身旧工作服,夹着饭盒的我爸爸从人群中闪到家门口,几步就迈进了屋里。原来爸爸下班时赶上了刚才的一幕,没吭声地看完了这出戏。

  下面该我上演了一出嚎叫的戏,这出戏对我来讲很漫长。我爸把我这只上蹿下跳的猴子,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我的感受和体会是:我爸爸的干劲和力量比那匹河马大多了,他那么强壮的体魄却经不了我妈的一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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