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茶的散文
我喜欢茶,也喜欢看茶山。坐在茶山上喝茶——算了,那种滋味还是不写为妙。茶这种东西很有意思,别看它细巧柔软,性子却是决绝得很,生死都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你有一点对不起它,它就让你浑身不舒服。
今年四月底,信阳的朋友打电话说,新茶下来了,快来看茶吧!把喝茶说成看茶,已经有点那个意思了,难怪人家日本在喝茶之前总是要摆弄那么半天,美其名曰“茶道”。其实,我觉得这个“道”字用得很绝,它的精妙之处就在于看,还在于它值得你看——它细瘦的身子就那样不管不顾地纵身跃进水里,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一股茶烟袅娜升起,绿雾缭绕——有些茶是值不当看的,比如前门的大碗茶你能看吗?锅大水热,茶粗人糙,能打倒你的无非是那一声京腔京韵地吆喝,让你从根到梢都舒泰。
和几个朋友一起上了茶山,已经快傍晚了。放下行装就坐在茶场前面的一个大晒场上喝茶。放眼望去,一片凝碧,山下的梯田在逆光里闪闪碎碎,盘山公路在暮色里也化作了绕指柔。这里的农舍已经有了南方的意趣,一水儿红顶白墙,不时有一对对的白鹭翩然而过。一瞬间,我真是有点疑惑了,我这是在哪里啊?
这里是鄂豫皖三省交界的大别山区。一不小心可以看到三个“红军县”——安徽的金寨,湖北的红安,河南的新县。细想起来可笑可叹,这挨边儿的三个县,过去都出将军,现在都出茶叶。出将军的时候那叫红,是真红,每个县都有上百个将军。据说有一个时期,中国的八大军区的一把手,被这三个县承包了;京九铁路原来设计是直线,不走这里,这些将军们硬是用曾经握刀把子和枪把子的手,把它掰弯绕到了这里。当然,将军们掰弯的不止是铁道,还把枪管炮筒掰弯了,让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所以这里就种起了茶桑。
我的这个朋友原来在上海办了个加工企业,后来上海产业升级加速,他就回到了老家,买了一个山头种茶。当地茶还得用当地的水泡着,那才是真味儿。信阳毛尖如果放在乌鲁木齐喝,那叫暴殄天物;贾母跟妙玉说,不喝刘安茶,估计也是跟水有关——妙玉那小蹄子也不厚道,硬是把蠲了几年的雪水深藏不露——几杯茶水浸下去,脸色润开了,浑身都被洇透了。久旱逢甘霖,我估摸着就是这么个意思,禾苗如是,人亦如是。在城市里上不沾天下不着地,哪个人不是旱得蔫了吧唧的?际遇好碰巧生在淮扬地界儿,还能“白天皮包水,晚上水包皮”,万一落在常常不下雨只下土的北方,那还不叫惨!
晚上看见三三两两的采茶工回来,交了茶叶,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那种开门见山的笑。这样的笑在城市里是不多见了,就像这山脚下的泉水,清澈透底,回味甘甜。不过让我奇怪的是,采茶工里几乎没有一个小姑娘。我问朋友,是不是找这些年龄大的工资可以低一些?他笑了笑说,现在上哪里去招年轻人?发展太快了,城里也招不来人。然后朋友让我猜猜,她们每人一个月多少工资?
一千?我估摸着说,因为我在省城才拿到四千多点。
朋友哈哈大笑,说,你说的这是解放前的工资。现在,她们每天可以拿到五六百!然后他指着山下的村庄说,你看看他们现在的房子,不都是小别墅吗?哪一套搁在城里也值个千把万吧?大家都笑了,说,喝着茶谈着钱,多残忍!
是啊,看着这一眼望去绿不尽的茶山,还是让市场回避吧!
品完茶,已经很晚了。为了保证茶叶的质量,茶场里没有饭店。朋友带着我们下山去,在一个村庄边上找了个农家饭庄吃饭。上来的全部都是山野菜、腌腊肉、野味,用泉水煮了,味道绝对正版,我们一行几人吃得甚是开怀。吃饭中间饭店老板过来敬酒,却是一个地道的农民。他举着杯子虔诚地走到每个人面前说,我敬您,然后自己先把酒干了。这是他们自己酿的米酒,喝起来甜滋滋的。我也端起来一饮而尽,朋友笑着说,你可别被它迷惑了,喝着好喝,到时候你就知道它的厉害了!我看着面前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民,相信他不会害我,便问他端的`。他说,放心喝吧,只要不见风就没事儿。我又想起来一个问题,再问,怎么来的时候看见几个小店,门口的招牌都是“大别山农家饭庄?”他笑了笑说,这是村子里统一办的。我问,那怎么区别它们的好坏呢?他吃惊地看着我说,你怎么这么说,肯定都是拿最好的东西招待客人嘛!
朋友也插话道,这是山区,山区的农村,又不是城里!
这话让我听得很不受用,一时语塞,好像我们来自另一个世界。可是,谁说不是呢?我们那个世界是喧嚣的,热闹的,但也是孤独的,尤其是热闹时候的孤独。可是,为什么在这偏僻的山村,吃喝仅仅就是吃喝,没有任何目的,而热闹就能纯粹的热闹?是谁,或者是什么,让我们变得不是自己了?
吃了饭出来,我一时间有点眩晕,可是,明明没有风。站在村街上,空气洁净得让人不忍多呼吸。偶尔有一个人走过,脚步也是轻轻的,怕惊醒了谁。我们一致要求住在山上。朋友说,山上都是工人宿舍和办公室,那样的条件你们受不了。我们几个相视而笑,说,啥时候我们已经不是工人阶级了?
车子往山上驶去,到了半山腰,因为没有了灯光,满天的繁星在窗外露了出来,挤挤扛扛地好像要落下来,真是美不胜收。有多少年我们没有看到星空了,值此良宵美景,我们坚持走着上山。车子离开之后,大自然成了真正的主宰,溪流淙淙,虫声唧唧,路边不是茶田就是竹园,在夜色里也是那么绿着。我忽然想起崔永元说的,在城里扒开一块砖头,想看看下面还有没有蟋蟀,结果可想而知。把我的想法说了,几个女友执意在路边找了一块石头,扒开来,打开手机照着,果然看见几个黑色的小精灵,吃惊地看着我们这些环佩叮当红口白牙的入侵者,然后一溜烟地逃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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