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秦深处散文
翻几页书,有兵戈之声“哐当”一声掉下,吓人一跳。我走过秦州,走过关山,走过秦岭,走过咸阳,走过巴蜀,大秦帝国却依然是我无法想象的地方。在大秦的深处,一支“赳赳老秦,共赴国难”的浩歌涂在秦川天穹之地,让我时不时地想起关山明月,想起锐士铁衣,想起百家争鸣,想起合纵连横。大秦究竟是什么样子呢?我想起的大秦,是绝峰之巅的一件兵器。什么兵器,不知道。
六月的秦川,跟我国绝大多数的地方没有什么区别。阳光灼目。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人群。那些被灼目的阳光照亮的面孔,有原居民,有迁徙客,有端着相机走马观花的旅行者。那些被拥挤的车水马龙碾压的地面,有泥土,有青石板砖,有水泥石砾河砂等浇筑成的混凝土。他们和它们在时间的隧道里移动脚步,沉浸在迥然不同的世界里,却又流淌着同样悠远的声音——大秦。我试图把大秦的声音剥离出来细看,可是,做不到。
很久以来,我念念不忘的大秦,除了那个血与火交织的大争之世,就是英主迭起,大才如云。所有的瑰丽华章,都围绕着英主与大才的际遇。嬴渠梁与商鞅,前者大道公行力拒荒诞之谋,后者秉持信念不避杀身之祸,短短二十年间,使秦国一跃成为战国第一强国。嬴驷用张仪挫六国合纵,用司马错夺楚房陵、夺韩铁山、压魏崤山、夺赵晋阳、平定巴蜀。嬴稷有魏冄、白起、范雎、李冰,嬴异人有吕不韦、蒙骜,嬴政有李斯、王翦、蒙恬、姚贾。所以,才有大秦声音四面八方的壮怀激烈。
那样的壮怀激烈令我头晕目眩。我在不计其数的秦川人中,在广袤的秦川大地上,茫然四顾,不知道该止步何处。我曾经以为该是秦始皇陵。而事实上,那些兵马俑身上飘散出来的,不是我所想象的血性长歌、汪洋恣肆。看着它们,我只依稀看到了无数年轻的面孔,正在悬于头顶的兵戈下吞咽黑暗,那一颗颗蓄满“血不流干,死不休战”的蓬勃意气的心,早已在古老的秦岭上游荡无依……那一刻,我感觉到了自己与大秦真的距离甚远。
直到我开始读孙皓晖的《大秦帝国》,那份经久的'悸动,才把我带到大秦深处。我在那一纸纸书页里触摸刚强坚毅,触摸惕厉奋发,触摸求变图存,触摸血气争心。每一个新的章节,都让我迫不及待地迎来,迫不及待地填满内心的每个角落,迫不及待地聆听大秦的声音,聆听我踏遍秦川大地、竭尽全力都未曾剥离开来的大秦的声音。它不是清泉迤逦,不是黄钟大吕,而是山陵猝崩,深谷如锥,烨烨雷电,百川沸腾。在这样的声音里,你会觉得所有的伤痛都微不足道,所有的磨砺都简单轻柔。
很难用语言表述我对大秦的迷恋,十多年前,我第一次奔赴西北时,想去的地方就是大秦深处。我相信大秦深处能产生奇迹,只有大秦的铮铮浩歌,才能让我热血澎湃。虽然长久以来的跋涉里,我并没有剥离到大秦的声音,而只是在完全陌生的秦川大地上,用想象缓解内心深深的渴望,但大秦并没有因此离我而去,它总是在寂寥的夜晚,悄然进入我的梦境,像一团不灭的火,一点点将我捂热。
巍巍秦关,莽莽秦川。谁谓明月,照我无眠。
我常常会想,我所执着追寻的大秦血性去哪里了?看“南京大屠杀”时,更是禁不住想问:为什么先民们能一群一群被人屠戮而丝毫没有反抗之意?
鲁迅先生说修史有更直接的措辞:“一,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二,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然而,大秦深处,却是一个有奴隶但绝没有奴才的时代。各国对诸子百家的接纳与否,看的是各家在富国强兵上的效果,而不是奴化百姓思想的效果。那个时代,君主礼贤下士从来不是一种美德,而是一种必须,因为天下纷争,得士则强,失士则亡。于是,即使是一介布衣,即使是击剑扛鼎、鸡鸣狗盗之徒,也可以热血澎湃地在君主面前口若悬河、慷慨陈辞,拿一身血性、一身坚韧脱颖而出。
为士,则争为砥柱;为国,则霸凌四方。这才是我念念不忘的、壮怀激烈的大秦。就像是绝峰之巅的一件兵器。什么兵器,不知道。但,看见它,想起它,便会瞬间蒸腾出无尽的勇气,去穿越稠密的黑暗,抵达心之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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