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乡下教书的岁月散文
三年前,一辆三轮摩托车把我撂到乡下的这所高中的门口,我的眼里出现了比老家还古老的画面,青砖粼粼的颓唐的旧墙,两扇黑色的铁门,一定堆积着许多岁月的新愁旧恨,那样的充满着抑郁。被牛粪堆包围的学校就是奋斗了许多年梦想开始的地方。环境最能打磨和雕刻一个人的成长和个性,壮怀激烈的年少轻狂,逐渐被平淡单调的教书岁月抹去。这片四堵墙里,堆着我乡下教书的岁月。
我刚进门,就问了一个校长的住处。她手向东边的两层楼摆了摆,西边第二间。我轻轻地敲了两下门,好像地下党对暗号一样,我当时是非常小心翼翼的。好在校长满面春风地迎了出来。我们谈了会话,说了些让他以后关照之类的话,然后,我就喝了酒似的,很迷糊的出来了。后来,我却很少去他的房子了。除过几次给他赶个什么材料,过去找资料,很少去的。第一关算是终于过了。接着,我就把一大堆东西放进潮湿的宿舍,一间和门房对着的小瓦房,玻璃上有洞的门窗及顶棚是老鼠时常赛跑的豪华跑道;秋天的蛐蛐从外边的田野一个个翻墙过来,整晚拉着陌生的夜曲。住了没有几天,我就像鸟一样住上了高空。
新的蜗居是在教学楼的三楼,和高一的教室隔墙。我可以看到平原上无边的田野,沿着伸展向远方的果园田野,我有时会感到某种内心的宁谧。隔着铝合金窗子,偶尔可以望见远方的秦岭,太白积雪六月天的秦岭。有时,也生出类似于陶渊明的雅兴,“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感觉包围过我颓废的心。可惜,三年了,我没有养过一盆花。我的南窗就是我最好的花盆,平原就是我阳光灿烂的花园。生命到了任何阶段都会有停滞的,那是活着的悲哀,不管是为了什么,即使是为了爱。爱能停留的地方,必定有我们生命的刻骨铭心的记忆。那些陈放着我工作最初的岁月的南窗,依旧没有窗帘,一夜好梦留人睡,一睁眼迎接我的就是第一缕阳光明媚的问候。迎着南窗我时常可以眺望思念的云朵,那样的纯洁,和母亲亲手从田里掐采的棉花一样洁白,我甚至可以看到父亲戴着草帽,在阳光下收获着这些无边的美丽的花朵。琅琅书声中,我似乎回到了青春依旧的中学时代。我一下子年轻了许多。但是呆的时间长了,对故乡留恋的那份磁性慢慢淡了,远了。我似乎被这个异乡的小镇给磁化了,我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原来的自己。回家的时候,很少和左邻右舍交谈,即使去果园和田野,也是礼貌性地打个招呼。童年的伙伴们东西南北奔走,离开故乡的人越来越多,惦记故乡的人越来越少。每当我在异乡这个小镇上用辛苦换来的一块两块的钞票买几个鸡蛋,或者一捆菠菜,我就和菜农们一分一分的计较着,眼睛学会了习惯性的瞅那秤杆星,学会了用眼睛说话,眼睛当尺子用。我逐渐不再是原来的自己了。我越来越觉得自己世故起来。我和周围的人们逐渐没有什么两样。伴随我最可贵的一份爱情的逝去,我变得无比的冷漠和无奈,我远离着人群。越来越多的水泥森林在田野崛起的同时,我逐渐忘却了那块生养我的'故土,幸好还有父母在,我经常一个月回家一趟,在颠簸中体味那份回家的感觉。
我曾在初来乍到时,在一段文字里写到,“来这里,是为了离开这里”。人生就是从一个坑挪到另一个坑,或者从一个深渊跌到另一个深渊。可是,转眼三年已经过去,却没有了那份勇气和福分。那些整天听课备课读书做笔记的日子越来越远了,早没有那份热诚和习惯了。只剩下青春疲惫的身心和瘦弱的胃。整天和学生泡在一起的日子稀得和我们灶上四川人做的米汤一样。
现在,我整天就是备课,上课,吃饭,睡觉。日子和方格子的补丁一样简单。青春就这样被消磨着。十八块钱买的《现代汉语词典》被我翻的卷起了舌头,现在我用它做我的枕头。枕着字典睡觉,难免做有关文字的梦,我时常在象形文字一样古朴的想象里寻找着诗歌的灵光,喂养着这些平凡无慰的日子。
我是土生土长的关中娃,却一直倾心于江南的那份柔媚和清丽。但是,我却不能轻易离开乡村的道路伸向城市的心脏,我的呼吸一直在乡下,我的肠胃爱上了平原的坦然。我爱上了田野的第一朵桃花,我爱上了周一的每一次升旗。我的江南梦被搁浅了,我不知对错。
我在乡下一呆就是四个年头,胡子明显的生硬,乡音也明显的丢失。那些起初支撑我梦想的东西,和粉笔微末一起飞掉,青春像黑板上的粉笔字一样,被命运擦除,然后消散。
黄昏的时候,我开始喜欢看着苍茫的秦岭,像莲花一样,把自己搁在水一样清凉深远的岁月中央。时刻都在撤退的夕阳余晖,迟疑地包裹着平原上的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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