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那些事儿之小酒馆的老味道散文
通州造酒文化可追溯到金天德三年(公元1151年),金代享誉中都的“金澜酒”“醉流霞”“竹叶青”等名酒都来自通州烧锅。
到了明清两代,通州的酒业形成了很大规模,曾为皇宫酿制宫廷御酒,酿酒历史迄今已经有866年。
据《北京三百六十行》记载:北京所饮之烧酒来源,分南、东两路:南路乃容成、白沟河一带所产;东路则通州一带所产。
史料表明,张家湾、马驹桥、西集、永乐店、牛堡屯、大杜社等古镇和地区都有造酒的历史。中仓一带曾经有依烧酒作坊取名的大、中、小烧酒胡同,20世纪90年代拆迁盖了楼。
传说乾隆爷下江南的时候,来到通州鱼市口,瞅见两旁街市繁华,店铺林立,有烧锅、饭馆、布店、当铺、杂货店等,这才有了大学士刘墉(刘罗锅)与和珅巧斗智,与乾隆爷巧对对联,南北通州和东西当铺的绝妙对联一直流传至今。据说打那儿以后,刘墉经常派人来通州打酒。
通州距离京城四十多里路,那会儿有水路和旱路相连,京城的人来喝酒、打酒还是很方便的。据说,也有卖酒的挣着钱了就去京城开了酒馆。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在地方政府的支持下,所有酿酒烧锅合并组建了通州制酒厂,生产二锅头和通州老窖等品牌的酒。
《通州民俗》一书有北京酒虫陈学增先生写的《烧锅与通州酒史》,其中写了二锅头酒的工艺流程,有这样的文字:二锅头酒的根在通州无疑。
扯远了,咱接茬儿说小酒馆。
三十多年前,东大街、西大街、北大街和赵登禹大街临街面儿都有小酒馆。没有显鼻子显眼的招牌,面积不大,也不挂幌子,就那么一个老老实实的有年头的门脸儿,连最初的模样都快看不出来了。
北大街小酒馆在鼓楼北边儿不远,屋子不大,门脸儿面朝西,通常摆放着三五张方桌和板凳,人多时,每桌可以挤下十来位。常来小酒馆喝酒的都是中老年爷们儿,熟人多,谁也不嫌谁,人多了就挤一挤,凑在一块儿喝。也有的是躲在角落自个儿喝的,想他应该是有心事儿。
酒馆的柜台里摆着几个酒坛子,上面是用红布包裹的`盖子。酒坛旁边儿白色方形搪瓷盘子里放着卖酒用的酒提子,是用毛竹或白铁做的,容量有一两、二两的,还有更大的。我在通县五金厂上班的那会儿,曾经用白铁片给人做过大小不等的酒提子。
那儿还卖瓶装散酒,有顾客来买,售货员打开酒瓶盖儿,用量杯量酒卖,酒没卖完,盖上瓶盖儿,等着下次卖。我记得其中就有一块七一瓶的二锅头。
小酒馆卖酒,谁也不敢缺斤短两或往里面兑水,坏了良心,破了规矩。卖酒的人都明白,要是那样儿,往后就歇菜了。
小酒馆只卖酒、凉菜和熟食,不卖炒菜。下酒菜有肉皮冻、煮花生、煮黄豆、油炸蚕豆、炸河虾、炸排叉、素丸子,还有蒜肠儿、粉肠儿、酱牛肉、酱猪蹄、猪头肉等熟食。玻璃柜台内的夹层上,摆放着不带过滤嘴的香山牌、绿叶牌、八达岭牌、大前门牌香烟,也有烟丝、卷烟纸、火柴和打火机,还有通县火石厂生产的彩色打火石。靠墙的地方儿有一两个簸箩,里面放着烧饼和火烧,虽说簸箩盖着白色布盖帘儿,可并没有挡住烧饼和火烧飘出馋人的香味儿。
从秋末冬初开始,小酒馆生上煤球炉子,取暖、烧开水都用它。服务员每天早晨擞炉子添煤,晚上封火,屋里总是暖呼呼的。喝酒的来了,服务员就把铁丝做的笼子放在炉子上,上面码上馒头,接长不短儿翻个儿,馒头被烤的焦黄喷儿香。
常来小酒馆喝酒的,有工厂工人、蹬三轮的、拉排子车的、扛大个儿、车把式,还有住在附近的爷们儿,都是熟脸儿半熟脸儿,见了面都要作揖打招呼的。
我爷爷和舅爷、京剧表演艺术家谭世英先生来通州的时候,也喜欢去小酒馆喝两盅儿,最爱喝的就是二锅头。
1988年秋天,我去牛堡屯看一在酒厂工作的哥们儿,路过通县制酒厂,老远就闻到了酒糟的香味儿。在他的家里,大嫂炒了几个菜,哥们儿拿出净馏,说是喝了不上头。果然,喝了两八钱杯,头也没晕。我们边喝边聊,他说市面上有的酒掺了香精香料,喝了一准儿上头。临走的时候,他让我带上一塑料壶净馏,回家慢慢喝。
很多人都说,到小酒馆喝酒的喝来喝去,还是喜欢便宜、好喝、味儿正的二锅头。
行家则说:真正的二锅头酒必须用纯高粱酿造蒸馏,才有二锅头的老味儿。
喝酒的主儿的最大乐趣是边喝边聊,古往今来,风土人情,所见所闻的新鲜事儿,云山雾罩地侃天说地咂摸酒。
瓷器胡同的刘大爷是小酒馆的常客,每次来喝酒,不说上一段儿别想走人。我好几次都碰到刘大爷在小酒馆说古。他说的有大奸臣严嵩捧着金饭碗饿死在卧虎桥、龙旺庄名字谁起的、霸下(俗称王八驮石碑)的故事和传说……还有一个传说,说是打鱼的在运河东关段网到一个大铁链子,几个人以为什么有宝物,就往上拉,拉了半天也拉不到头,有人猛然看到通州塔歪了,赶紧把铁链子放了回去,通州塔才慢慢恢复了原状。他说的热闹,听的人也认真。
酒馆附近常有人来买下酒菜儿,服务员约好了,先用马粪纸包好,再用柜台上面挂的一卷黄纸绳捆劳打个十字花缠起来,上面还要打个结,拉出一截绳子,再打一个结,顾客就可以拎着那一段纸绳子把酒菜儿拎回家了。也有来买烧饼和火烧的,同样用马粪纸包装。那会儿没有塑料包装,商场、副食店、酒馆包装用的都是马粪纸和纸绳,不会对环境有什么“祸害”。
您要问了,马粪纸是马粪做的吧?瞧,这就是误解了,马粪纸是用稻草和麦秸等做原料造的黄色包装纸,加工比较粗糙,颜色比较黄,人们才习惯叫它马粪纸。
您知道,小酒馆什么时候人最多吗?
每月的十五号,工厂开支了,一到下班,喝酒的人就满座儿。那时候东西便宜,酒是八分钱一两的纯粮食酒,香味纯正。他们的酒菜儿也简单,有的点上两盘儿凉菜,来二两酒慢慢喝,酒后再来两个火烧或烧饼,三四毛钱酒足饭饱。
家里人口多、负担重的,喝酒就惨了点儿。有的自己带着一分钱一块儿的水果糖或者三分钱两块儿的牛奶糖,有的带着一块儿大盐粒儿,喝一口酒,就把糖或大盐粒儿放在嘴边儿用舌头舔舔,再接着喝。
见过一主儿带着一颗铁钉子,喝酒的时候,用手指捏着放进嘴里嗦嗦,重复着慢慢喝。据说,喝酒用的铁钉晚上要在碗里用开水把几个大盐粒融化,把钉子放进去泡一宿,早晨起来把钉子再拿出来放到桌子上晾干,上班的时候放进专用小布兜里带在身上,喝酒就用它了。
也有的人酒后结账,一摸兜儿,忘了带钱,就和服务员言语一声儿,一溜烟儿出去了,不大工夫就回来结账,嘴里还直道歉,这喝酒的主儿把名声看得比生命还重要。
我曾经在丽江东河茶马古镇一家小酒馆看到了这样的对联: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喝杯茶去,劳心苦劳力苦苦中作乐拿壶酒来。不难看出,丽江也好,通州也罢,小酒馆是生活在最底层的劳动者最喜欢的地儿,酒盅儿里盛着的他们辛劳和喜怒哀乐,还有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