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雨夜优秀散文
一个清冷的冬日傍晚,空中的乌云滚滚翻涌,冰冷的雨滴一直都没有停歇过,院子里的水泥地已是湿漉漉的一片。那令人惊悸的寒风也趁机乱刮,把半空中的雨丝吹的歪歪斜斜,然后落到原本不属于它们的位置上。厨房门前的走廊已水渍斑斑,而那未关的窗户,也早有水滴偷偷潜入。
绵绵的阴雨持续了一整天,那些年久失修的电线也彻底坏了,电也停了。
我从店里买回一把挂面,走进厨房准备我的晚餐。厨房是个很小的建筑,里面的摆设错落有致,一张老旧的木质橱柜摆在墙角,灶台在正中央,许多杂物放在门后。那扇破旧窗户下面是一块隔空架起的木板,上面搁了不少还未收拾好的碗筷和蔬菜。
然而,正是因为它的拥挤和渺小,在这冰寒的世界里才让我感到温暖可靠。
锅里的水已经沸腾,我揭开锅,一股白乎乎的热气扑面而来,我赶紧把手上的面放进去然后盖起锅盖。再次揭开锅,我依次洒了点盐油盐葱蒜。一会儿工夫,我揭开锅,一阵令我难以抵御的香味从里面飘出,我的嘴巴馋的快流出了口水,一直安分的肚子也咕咕叫起来。厨房的门紧紧关着,这小小空间里的安逸和享受都是我一个人的了。
然而,我未曾预料到的是门缝里早已有雨水钻进来,窗户上破了的一个口子也不时有风灌进。一阵刺骨的冰寒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瞬间侵入到我的体内,我居然感到加倍的寒冷。更可悲的是,锅里的面也差不多凉透了。
夜色步步逼近,冷冷的雨还在没完没了的下着,淅淅沥沥,带着刺骨的冰凉。一片漆黑的夜晚,我早早地躲进了温暖的被窝,只把头露出来,细心地听着屋外的风吹雨打。这小小空间里的安逸与舒适,终于再无风雨的打扰。
黑夜里的冬雨,还在漫漫地漂着,像是茫茫海洋里的一叶小舟,随风飘飘荡荡,始终靠不了岸。有时也会给我的窗台送来几点仓促的雨点,有时又敲打着玻璃窗,时急时缓,有时又不知去向,一切猛然归于沉寂,仿佛那些没有归途的雨水,真的`已经平稳地到达了地面。
我拉了拉被子把头也盖住,但不过多久,心里就一阵憋闷,不得不把头伸出来。眼前的夜色如墨水般浓黑,一阵化不开的愁绪在心底慢慢升腾,这样寂寥的冬夜里,听着外面的风雨的呼啸,不自禁地就想起陆游的那句古诗: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脑海中瞬间产生一副画面:一个憔悴的老者,在寒冷的夜里无法入睡,外面的雨水飘洒的声音已然拨动了早已尘封的心弦。一场冷雨,唤醒一个迷梦,那号角阵阵杀气冲天的战场,那些逝去的金戈铁马岁月也一幕幕如潮水般袭上心头……
也只有在这样安静而又冷清的夜里,心底的那份最真实的愁绪才会悠然升起,在心上慢慢沉淀。所有的睡意被屋外的风雨搅扰,心头却油然生起一股激动。何不在这样的夜晚,点燃一根白色蜡烛,让它拉扯出心底的那些忆念?
记得在初中时候家里离学校有一段路程,冬天上学得起的很早,不然就有迟到的危险。然而,冬天的早晨,天总是很晚才亮,在漫长漆黑的路上,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总感觉周遭有什么异样的动静,心里不免有些害怕。刚好,那个阶段有一篇文章叫做小橘灯,当时我对这盏神奇的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便试着做了一个。小橘灯里的光虽然很微弱,更是经不起一点风吹,但当它驱散围绕着四周的黑暗时,我的心里却涌起了无限的激动与兴奋。
那时,手里提着一盏小橘灯,心里就一阵兴奋,尤其是在晚上,我甚至恨不得黑夜快快来临,把灯关上,再点燃它,里面闪烁的黄色火焰有一种令我亢奋的魔力,总会让我在漫长的冬夜里睡意全无。
现如今,我再也没有尝试过在黑夜里制作出一盏小橘灯,即使手电筒里的电也没有了。我只是在想,电很快就会来的,再也用不着它了。然而,那种重新看到光明的激动,所有用电发出的光却从未赋予过我。
找到一支已燃了一半的蜡烛,在黑夜里划燃一根火柴,霎那间一星微蓝色的火焰慢慢变大,黑漆漆的屋子也猛地亮起来。点燃了蜡烛,烛芯上的火焰像是一粒刚刚苏醒的豆芽,听到黑夜的召唤之后,便悄悄收回困顿的思绪,活动筋骨,伸出四肢,四周的墙壁上便有了大大的人影。不到一会儿,通黄的火焰渐渐舒展开了,整个屋子都亮堂堂的。
把蜡烛油滴在窗台上,然后再把蜡烛放在上面,不一会儿就凝住了,借着这点昏黄的光,贴着冰凉的玻璃,看着那黑夜里一切看不到的物体,而在脑海里怀想着它们最初的模样,就像有些记忆,总要到再也抓不住时,才会有一种弥足珍贵的感觉,才会去回想,那些曾经历过的难以忘怀的事。
时间久了也觉得无聊寂寞,于是起床穿衣开门,走到外面,手上的蜡烛火焰瞬间缩成一个小蓝色的星点,处在灭与不灭之间。不得不用手护着它微弱的光,才走到楼下。
大厅里也点着蜡烛,火焰很大,稳稳当当地燃着,地上竟是一些桌椅板凳黑越越的影子。父亲坐在椅子上,脸上浮着浅浅的笑,手指间是一支燃着的烟。他的对面是一位刚从上海赶回来不久的邻居,也是父亲的儿时要好的伙伴。而这位邻居的怀里,是一个三岁大的小女孩,此刻正在睁着亮晶晶的一对黑眼睛,对着桌子上的那支火焰忽大忽小的蜡烛。
我就坐到他们身旁,用一根牙签逗着小女孩,她先是用小手使劲地拽着它,想要,见我不放手,力气不够便停了手,但见我还在她面前晃悠,一对小黑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它,充满了渴盼,我扮了一个鬼脸,然后把牙签塞在她的手里,她玩弄了一会儿,笑了几声又丢了。孩子的兴趣和天真完全是因为有些东西得不到,而一旦得到也就无所谓了。
逗完了孩子,我开始凝神听着他们的谈话。这样的夜晚最适合聊一些关于对逝去岁月的话题,而他们彼此也正有着许多这样的话头。
他们聊得都是些生活上的琐事,外加上些许童年的回忆。聊着聊着也会有几丝清晰的笑在淡黑的屋子里来回荡漾,小女孩实在有些困倦,翻了个身子,把额头埋进怀里,眼皮慢慢合上,而那只细嫩的小手却始终紧紧抓着爸爸的衣袖,不肯有一点放松。很快,她就窝在怀里睡熟了,均匀的呼吸在冷寂的夜里显得那么平静安详。蜡烛金色的光打在女孩的脸颊上,越发鲜红了肉色。
父亲对生活有一套自己的见解,那就是得意时可以嚣张浮夸一回,失意时就连话也不爱说一句。然而,他的生活最明显的是没有太多的得意,也没有太多的失意,对待生活总是逆来顺受,磨练出一种非常和善,容忍,软弱的性格。
也许,这是一种对生活很消极的态度,然而,面对人生的溪流百转,如果不把自己变得更随波逐流一点,又怎能在下一个路口边的顽石上激起浪花,然后再安然地流向大海?
而这位邻居的个性则分为结婚前和结婚后两个阶段。婚前,他是一个无业游民,整天游手好闲。但为了单身生活更好一点,他去找了几份工作,但都干不长久,得来了一点工资也不够几天挥霍。然而婚后,他整个人都改变了,找了一份安稳的工作,赚来的工资也被存进银行,生活安定了许多。后来,两个女儿的诞生更坚定了他过安稳日子的决心。去年他就把全家都接到上海,甚至想利用自己工作的便利弄到一个上海户口。
他的工作仅仅是一个装修工,从他有些苍老憔悴的面容可以看出来这些年外出谋生的艰辛,但这丝毫不会影响他脸上的笑容,也不会让他产生一丝忧郁彷徨的感觉。他总是很乐观地看待生活,甚至胆子很大,想着把全家搬到上海去。
生活把我们打磨的更加圆滑,是为了让我们走的更远,如果不能把心放宽,放的长远,不计较一时得失,那么对待生活的大风大浪,渺小的我们又能如何?
两种不同的生活态度,却同样彰显了生命的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墙壁上的电子钟又响了一下,似乎在提醒着别遗忘了时间。这对老朋友聊得正起劲,而小女孩也睡的更香了,小手也放开了衣服,垂了下来,软软厚厚的上嘴唇被他爸爸的肩膀挤了上去,水嫩的小脸蛋在淡淡烛光中更显标致。他抱起小女儿,站起身来说,时候不早了,他也得回去了。
大厅里的门都紧紧关着,然而,里面的烛光却开始闪闪烁烁起来。这时我才注意到,门缝里的风似乎窥探这片空间已经很久。蜡烛油已经燃掉大半,白色蜡烛油在蜡烛底部凝成一块,而那硕大的蓝色火舌连接白色蜡片和黄色火焰,组成了这一夜里最伟大的光明。
人已经走了,父亲也回屋睡觉,而我面对的,仍是浓浓的黑夜,和那不知几时才休的冬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