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的写景散文
城市的发展有时候出乎意料,我居住的小区多年前是一片庄稼地突兀地耸起一根根瘦高的楼房,像是一簇基因突变的庄稼,这些被称为“小高层”的楼房之外,依然是生长着那些参差不齐庄稼的庄稼地。
这就常常令我恍惚,我到底是居住在灰头土脸的庄稼地里呢,还是光鲜洋气的社区楼房呢?每每从装修讲究的家里出来,打开电梯的门,略走几步,便双脚踏在田埂上了,而那种泥土的气息、那种农作物叶子发出的特有的沙沙声,都曾是我极为熟悉又刻意回避的,我曾用近乎病态般的努力,用所谓“令人骄傲”的学习成绩,换回一张能够逃离那片土地的证书,然后,挤进体制内吃上了财政饭。
按说,这也算不了什么,可是于我已经算是跨越式发展了,父亲早年去世,母亲艰难地拉扯着我们兄弟姐妹六人,像是六棵高低错落的禾苗,等待着施肥和浇水,而土地又是那么的贫瘠,任凭母亲如何努力,都难逃口粮不足的困境。
我无法埋怨母亲,我只能诅咒土地。
后来,我终于逃离了那片土地,像个城里人一样穿衣打扮,像个城里人一样言谈举止,极力掩藏与生俱来的庄稼的气息,然后,像个城里人一样在“小高层”安了一个家,这下,是个真正的城里人了。没成想,我这个真正的城里人每天走出电梯一脚又踏进了庄稼地。
当然,大家都明白,这只是暂时的,城市的开发者不会让任何一寸土地以它本来的样子悠然地存在着的,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收拾它们。终于有一天,那些相貌丑陋的庄稼变成了血统高贵绿植,一座现代化的城市公园悄然出现。建设者们把它的名字雕刻在一块巨石上“天香公园”,我当时就不明白了,怎么叫“天香”公园呢?我们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跟这么高贵的词汇能扯上什么关系呢?
直到再后来,我家楼下开通了一条马路,叫“牡丹路”,公园的中心位置竖起了一尊雕塑,叫“牡丹仙子”,再后来,公园里大片大片地开起了牡丹花,我才领悟到:人家给公园取名“天香”是有规划的,不是某个官员“拍脑门”或者附庸风雅的结果。
今年,天香公园的牡丹又开了。
每天接女儿放学的时候,都能看到许多人流连忘返地欣赏牡丹,大家伸出手机用各种姿势和表情与牡丹合影,我女儿更是“拍照控”,她知道自己漂亮,从一两岁的时候就爱拍照,而且天生的会配合镜头,四十多岁时又有了这么个宝贝,我自然是对她言听计从。此时,她把小脸贴近一朵粉色的牡丹花,两个小手各伸出一个指头抵在小脸蛋上,笑意盈盈地等我拍照。
画框里,女儿洋娃娃一样的脸蛋和灿烂的花朵交相辉映。突然间,我又灵魂出窍了:也许,这受人称颂的牡丹,前世不过是头几年曾在这里生长过的一棵庄稼而已,而那个可爱无比的小女孩的父亲曾经像田垄里的一株野草一样的生存……我甚至想,五岁的女儿要是碰到当年五岁的我,她会不会嫌弃那个营养不良的乡下男孩而不愿意和他做朋友?
我哑然失笑,我想到了母亲,八十岁的她因为一场脑梗,几乎已经不能自由行动了。她也许没有看见过这么漂亮的牡丹花,她一生看到最多的应该是棉花或者麦子抽穗时开出的小花,能够观赏的有农村常见的桃花或者杏花、梨花,但是,那时的她哪里有心思去关注一朵花长成什么样子呢?
今天天气很好,和煦的风轻轻吹着,午后不冷不热的,我决定推母亲出来看看牡丹,女儿积极响应,母亲手脚怕凉,一冬天都没出过门,母亲想自己走走,便给她拄了拐杖,从轮椅里吃力地站起来,她的腰已经弯得厉害,感觉失去拐杖的支撑随时会仆向地面。
她半天一步地走在公园的小径上,慢慢捱到鲜花怒放的牡丹园,我无比欣喜地给她科普我所知道的关于牡丹的知识,什么“花中之王”啦、什么“国色天香”啦,还有不同品种不同花色什么的,就好像这些高贵的花朵是我专门献给她的礼物。
可是,母亲没有表现出我想象的看到国色天香时的惊喜或激动,她默默地看着,就像看着地头快要收割的麦子一样。
母亲虽然大病一场,可是并没有痴呆啊?她是失去了欣赏美的能力了吗?不然,对眼前的`姹紫嫣红怎么就无动于衷呢?突然,我想起以前,当我们谈婚论嫁提到对象的外貌时,母亲总会重复一句话:“再好看,能当饭吃吗?”是啊,吃饭是最重要的,这就是她的价值观。
因此,不管多么绚丽的花朵结不出有用的果实,于她都是没有意义的,都是不能令她欣悦的。想起另一件事,大约可以旁证:我新房装修时,添了一口鱼缸,养了几条金鱼,母亲知道这些鱼只能看时,说了四个字“喂它弄啥?”花钱买鱼、买鱼食、花时间伺候它,却又不能吃,仅仅就是看着玩,那是母亲无法理喻的。
接着我想到打牌这个事情,用母亲的话说就是“有那些时间,做点啥不好?”因此,绝不允许我们接触。大把时间扔在牌桌上,于她是令人心疼的浪费。所以,我们兄弟姐妹基本上都不会打牌。我也是最近几年迫于应酬才不得不学一点儿,跟人家有“童子功”的比,水平差得不是一点两点,牌桌上往往被人耻笑。
牡丹花在喜爱它的人的宠爱目光里恣意绽放,不以母亲的意志为转移,我突然发现,我还不曾认真地看过这些硕大的花朵,虽然我几乎每天从它们身边走过,虽然她多次和女儿一起走进我手机的镜头。我隐约感到,我并不是多么喜欢它们,如果不是女儿的要求,我竟然没有主动地去看过它们。
我让母亲坐好,想为她拍一张和牡丹花的合影,像女儿那样,后晌的阳光随树影跳跃着。镜头里母亲的满头白发闪烁着银光,深刻而密集的皱纹使她的脸庞显得干枯,我不断调整角度,让那些特别红艳的花瓣进入画框,使母亲的脸色显得红润些。确实,花朵的光辉使母亲的面容生动了许多。
当我用手机给她看拍好的照片时,她的眼神一下专注起来,甚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看看照片,又回头看看身后的花海,似乎在寻找那枚陪她照相的花朵。我连忙又给她拍了几张,她主动配合,能看出热情了许多。拍完照,她还用手摸了摸身边的花朵,露出了柔和的眼神。
不得不说,母亲核桃一样的脸庞和怒放的牡丹同框,完全没有女儿和牡丹的合影那种“人面桃花相映红”的交融感。
是啊,牡丹是属于春天的,而母亲已经走到生命的深秋,在她人生的春天没能好好地看过牡丹,当她终于可以停下脚步看看牡丹时,她还能看几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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