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暧花开散文
我的公公于1992年从工厂退休后，便回到了家乡居住。那个时候，公公和婆婆身体都很健壮，公公还亲自在山坡上种下了许多的玉桂树。
公公喜欢喝酒，每天早午晚都喝，终于在2001年时喝出了毛病，而且病得让家人束手无策。他一整晚楼上楼下地跑，说有一条红线在他面前牵拉着，扯了半天也扯不完。婆婆认为是老家的房屋重新装修过，可能是装修时工人留下了一些不吉祥的物品，于是找人将她房间里的地砖重新挖掘起来，翻找砖下的沙土，查看有没有所说的异物。
看着折腾了一个晚上迅速消瘦的公公，双手仍然在空中不停地拉扯着，再看看在房间埋头找异物的婆婆，我说：“别找了，收拾衣物，直接到市里的医院去。”就这样，公公毫不知情地被我们带到了精神病院，经医生诊断为酒精中毒，严重损害了视觉神经，出现了幻觉。经过一个月的治疗，公公告诉我们，终于再没见到那根扯不完的红线，也没有见到墙壁上胡乱晃动的影子。公公住院期间，婆婆总是形影不离地陪伴着。公公出院以后，我们不同意他们回乡下居住，让他们到镇上居住。
公公有退休金，婆婆没有，婆婆每月开销的钱由我们供给。有时候，公公和婆婆偶尔也会到我城里的家住上一段日子。婆婆跟我闲聊的时候，会告诉我关于他们夫妻俩日常生活中的一些琐碎事，而这种倾诉几乎变成了对公公的投诉。比如说，公公总是怀疑婆婆在骗他的钱，因为公公不懂得如何到银行取款，所以每次取款都由婆婆办理。公公把钱划分得很清楚，比如买米、买菜、煤气、日常用品等开销，费用要各自负担一半，确实难以分清的，则要轮流支付。婆婆还告诉我关于一只鸡蛋的故事。有一次，公公委托婆婆买一只鸡蛋回来。婆婆觉得买一只鸡蛋挺难为情的，于是买回来4只。公公一看婆婆找续的钱不对，于是对婆婆说：“我只买一只，你得退给我1.5元钱。”听了这个故事，我在想，夫妻之间如此计较，这样的人生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有什么感情和意义呢？我以为，婆婆从此以后不会再理会和照顾公公，或者说公公根本就不需要婆婆的照顾。
2007年春节，公公被证实患了喉癌，我们一家人瞒着公公把他骗进了手术室。第二天，医生把公公从重症监护室推出来的时候，他看着婆婆，满眼满脸都是泪水。在康复治疗和放疗的近3个月里，婆婆陪着公公走过了难熬的日日夜夜，而婆婆成为了公公心灵的重要依托。我以为经历过如此重大的磨难后，公公会改变他的生活态度和方式。但令我们失望的是，公公依然故我，即便他几乎一天也离不开婆婆的照顾。
2010年9月，公公被检验出患上淋巴肿瘤，需要到省里的医院做手术治疗。70岁的婆婆没有多说一句话，简单收拾一下行李，就跟随我们到了广州，每天细心地照顾着公公。在手术前的一刻，婆婆坐在病房外的椅子等通知，我们在病房里陪着公公。公公向我招手，示意我靠近他，然后低声地说：“你妈心情不好。”我笑问：“妈为什么心情不好？是不是你欺负她了？”公公使劲地摆手说：“没有，我没有欺负她。”我说：“你要是想妈开心，你得保证手术后要好好待她，不能欺负她啊。”公公眨眨眼，一脸的委屈。我明白公公在手术前的一刻，是在努力寻找着他赖以生存下去的勇气。我快步走到婆婆面前，挽起婆婆的手臂，然后小声告诉她说：“爸说你心情不好，问你是不是生气了。”婆婆立刻领会到了什么，满脸笑容地来到公公面前，扶着他坐了起来，安慰着他，跟他说笑，直到把公公送进了手术室。6个小时后，医生把公公推出手术室，我第一个迎上去，看见公公的眼睛在用力寻找。我心里明白，此时公公一定是在寻找他的老伴。我说：“妈在外面等着呢”我还清楚地看见，公公的眼里全是泪水。在术后放疗的3个月里，婆婆每天陪伴着公公，不离不弃。时间慢慢地流走，公公和婆婆的生活方式依旧没有改变。2011年11月，公公被证实淋巴肿瘤复发，已经不能手术切除，只好保守治疗，婆婆每天陪着公公步行1公里到医院取药。2012年的正月初八，当家里的桃花开得特别灿烂的时候，公公因动脉出血送院抢救，于正月十二那天离开了我们。临走前的那天晚上，公公拉着婆婆的手说：“今晚你就留在这里吧，把家里的那张小床搬来，象以往一样睡在我的'身边。”婆婆说：“你放心吧，我会留下来陪你的。”最终，公公在儿女的极度悲伤中走了，走的时候，没有向他的老伴表露出半点歉意，没有说出半句感激的话语，也没有演译生离死别的爱情。公公离世后的那些天里，婆婆终日坐卧不安，神情呆滞。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她开始挂念公公了。或许，这就是老伴，相濡以沫，风雨相随。
公公去世后的第21天，我们回乡祭祀，我家的大姑小姑们4人都不敢独自进入祖屋，说是害怕她们去世的父亲，而我和婆婆却是里外打点、收拾。我终究想不明白，她们究竟害怕些什么呢？如果她们爱她们的父亲，她们的父亲也爱她们，那么无论是在生还是去世，情感是不会改变的。我爱他们，一直把他们当亲人对待，所以我从来不怕，也不用向去世的亲人解释些什么，交待些什么。
害怕些什么呢？二月初二，正是春暖花开的日子。你看，屋前屋后的花都开了，开得那么美、那么灿烂、那么纯洁。春天又在不经意间降临到这个无名的小山村，给这里的人家，这里的山水带来了浓浓的春意，融融的暖意，悠悠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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