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诚的散文
给祖宗上坟,是一种虔诚。我家的祖坟在一个小山包里,里面有曾祖父母,有早亡的姑姑,十三岁那年又多了母亲。
母亲去世以后,每到七月十五和清明节,就看到大人们买回来黄裱纸,然后叫我们拿着一张十元的钞票(当时还没有百元的),在黄纸上比着,从左至右抹一遍,然后再往下面排着。那种认真的程度,仿佛这一抹,真的能把钱印在了黄纸上。好象抹完了的黄纸,真的能在地府中流行。然而地府在哪?谁也不知道,活着的人不知道,估计死后的人也不知道。但是,在当时的年纪里,是深信不疑的,所以抹钱的时候,绝对比上学读书还认真。
坟地一般都很远,在偏僻的山上,那几年政府张罗着要平坟深挖,来势汹汹的,但最终也没怎么动老百姓的祖坟,毕竟这在民间是很忌讳的事。上坟烧纸通常要起得很早,然后骑着自行车一直到没人的地方,有个小检查站,警告着上坟的人们,不许带火进山。事实上清明节的时候,草木正干,还真就没人敢烧纸,怕引起山火。但在七月十五,同样的警告,就不起作用了,那时的雨水重,草木都是湿漉漉的,只要稍微小心一点,不会有什么大碍。
所以在很多人的心里,七月十五比清明节还重要,因为可以烧纸。当时条件不算很好,所以也就摆上两个半生不熟的饺子,再切两瓣西瓜,有的还带上二两烧酒,燃上一柱香,由年纪最大的念叨几句,然后就开始烧纸。环顾四周,随处都可见青烟袅袅,基本上已经没有哭声,逝去亲人的苦痛,随着岁月的流失,以及生活的紧迫,而变得淡然。
近年来的纸钱,也没有像我们小时候那样了,用人民币比着。现在都是印上了孔方的形状,更有一些面额极大的冥币,零钱都是五十万。其实那黄纸的质量,差极了,远远不及我们小时候用过的。但纸钱转眼化成了灰,好纸坏纸五十万五十亿,全都散发在空气中了,啥都没剩。
下山的感觉比较轻松,就像完成了一年要经历一次的任务一样。一路上碰到熟人打个招呼,有关系好的还要约个日子喝一杯,光从表情看,也看不出是扫墓还是去参加婚礼。其实这也无可厚非,逝去的人毕竟逝去了,活着的毕竟还要活下去。有烧纸痛哭的孝心,还不如善待一下,还活着的亲人。如果你能常回家看看老人,放弃打麻将喝酒的时候,围着父母说几句话。回家过年的时候,别坐在炕头上胡扯,多下厨去帮着妈妈做做饭。父母有病的时候,别光拿点钱出来,放下手中的.一切,守在父母身边,天塌下来都不走。要是做到这几点,父母离开以后,您大可不必披麻戴孝,也不必年年上坟烧纸磕头,那我依然向您深深一躬,您是好样的。
我们小时候,各家兄弟们都习惯围着父母住。近些年来,子女们成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出去买房子,离老人远一点。与这些现象形成鲜明对比的,还是上坟,虔诚不变。一个清明,一个七月十五,不知道是骨子里固守着这个传统?还是想有意识的要给世人看看?甚或是要刻意要自己的儿孙辈学着点,将这种虔诚延续下去。
活人生活好了,死人的待遇也高了,上坟的供品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上档次。鲜桃香瓜,买上几斤,连酒都是高档的,恭恭喜喜的摆上,让祖宗们享受吧。
快出山口了,回头看了一眼刚才烧纸的山头,明年再来吧。纸烧了,钱花了,心安理得了,相信自己的虔诚,让活人和死人,让长辈和后辈都满意了吧?
推着自行车,下山的时候,又看见两个乞丐,各背着一个大口袋,手里面提着那瓶酒,正是刚才给祖宗摆上的,唉,他们也许更期待着人们这一年一度的虔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