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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钱的散文

时间:2021-05-13 15:15:12 散文杂文 我要投稿

老钱的散文

  老钱不老,大家都这么叫,我也这么叫,他就老了。他不仅老了,还走了,双十节那天下午几点几分,我也没记清楚。他在兰州总医院透析治疗已经两年多,最后还是没办法留住生命。就在他去世那天上午,我还在办公室听刚从兰州回来的老冯说他的事情。老冯说去看了,拉住手泪汪汪。老钱老婆小焦说,准备出院回到东风来。我说这样也好,回到他出生长大的地方,也算是一种圆满。但没能料想到第二天就听到了他去世的消息。就跟同事感叹,人啊,经不住念叨。三天之后,他夫人捧着骨灰回来,单位出面组织了一个告别安放骨灰仪式,我帮着写了一下午的挽联。前来吊唁的朋友们忍住悲凄,面带微笑,似乎都认可老钱的必然归宿。出殡的早晨老钱83岁的母亲钱大妈来了。老人家离开东风有二十来年了,可是一见我还是马上认出来:你是那个小孩出生的时候给他妈妈输过血的小胡。我说是的,大妈您多保重啊!又有人来上礼,我连忙叫人拿把椅子请大妈坐,自己跑去写挽联了。我怕再跟大妈说几句,眼泪会掉下来。

老钱的散文

  老钱就这么走了。安葬他的骨灰过去好几天了,我还耿耿于怀:无常鬼拉走的怎么会是老钱?

  老钱祖籍江苏无锡。他妈妈也姓钱。所以他是真正的钱家后裔。据说无锡钱家有许多人物,当代耳熟能详的就有钱学森、钱伟长、钱三强、钱穆、钱其琛等等,不知道他是那一支那一脉。因为跟他聊家常不算多,所以不了解。我知道的老钱是东风航天城组建者的后代。现在有人把出生在航天城的后代称作“航二代”,与官二代、富二代、红二代齐名。他的父亲是铁路职工,献身戈壁沙漠已经好多年了。那天到烈士陵园,还看到了他爸爸的墓碑。东风航天城老一辈中口口相传一句名言叫“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到了掩埋着700多名奉献者的陵园里,尤其是看到老钱父子的陵墓隔碑相望,才能更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老钱名玉春,一个非常秀气、包含着无限期望的名字。1979年他以子女身份参加工作就到军人服务社。他被分配到当时非常热门的班组“钟表组”。钟表组所以热门,一是当年钟表是稀缺高贵的代名词,与当年的自行车、收音机、缝纫机组成赫赫有名的“四大件”。是娶媳妇的必备品之一。能在那样一个班组工作,自然有“近水楼台”之便。二是修表工是技术要求非常高的工种,会修表代表了心灵手巧。能到那里跟师傅学习,是所有男青工趋之若鹜的事情。不比我所在的理发室,伺候人的活,没人愿意来,也没几个人愿意干下去(我干了6年被领导选拔出去,我也提出过调动要求,理由是不好找对象)。老钱为什么能去钟表组呢?首先他有个好母亲。他母亲钱大妈是铁路职工,当过售票员,在东风这个小城市里人头很熟。他母亲打听到有这样一个好工种,提前找领导提了要求;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当年钟表组组长和修表师傅都是从上海来的江苏老乡。老何师傅当组长,也是无锡人;左师傅是镇江人。这些技术班组的组长都是大拿。他们说要谁不要谁的意见,连处长也得乖乖地听。

  刚上班的小钱是个声音不大,很腼腆的小伙子,顾客去了态度和善,上班早早去下班晚晚走,把师傅的桌椅都收拾干净整齐才离开。老师傅有些老习惯,他们会间接地、隐晦地提示做徒弟要怎样做才能让师傅把技术倾囊相授。这跟我的从上海调来的扬州师傅差不多,都非常重视师道尊严,重视徒弟在一些小细节上对师傅的尊敬与服伺。他们要求徒弟要有眼色,要想到并做到师傅想的事情,用情打动师傅,这样师傅才能不怎么保留地把技术手把手地交给你。小钱在这方面是做的比较好的。他里外如一,低调内敛,勤快努力,得到师傅的喜爱。在这样的前提下,才得到几位师傅的真传。这也是单位2000年改革后他自己单干,在市场一角支一个修表摊十来年,获得广大顾客广泛好评的重要原因。他有真功夫的底气啊!

  小钱什么时候变成老钱的,我十分模糊。我对小钱的印象只是老钱样子的美颜版,别的实在想不起来。而老钱的印记十分清晰:中等个头,微黄的国字面庞,稀疏的'胡须,一双稍鼓的眼睛,重重地双眼皮,走起路来不紧不慢,说起话来慢悠悠的,好像在他的人生字典里永远也没有紧急两个字。找他去修表,他戴上那只黑色独眼目镜看半天,才慢吞吞地告诉:“脏了,我给你洗一下,明天来拿吧。”次日去拿表,问多少钱,他黄脸微红,加快语速说:“算了算了,你还给什么钱,再说也不花什么钱的。”在他的推搡下,你会觉得再给钱就要得罪于他了。

  他在单位的经历,应当跟我有相似之处。我们都是婚恋中的“老大难”。当然我比他差一些,起码他的家庭条件要比我的好。我的长处可能就是当年已经到了政治处,成了所谓的干部,如此才可以跟他这样一个技术人才打个平手。他比我小两岁,也是寻寻觅觅百折千回,才从附近县里找到了另一半。可别说,这样千辛万苦找来的对象,真有非常好的地方,那就是非常般配。老钱的媳妇小焦,是单位有名的贤惠家属。我没缘跟他们住邻居,但所有跟他们家搭过邻里的人都是他们的朋友,所有跟他们一起共过事的同事也都是他们各自的好朋友。就像这次为老钱送行,连一些远在他乡的发小都赶了过来。这就不是一般的为人好了,而是做人为人相当成功了。人活到朋友遍天下,让相识的人提起来就赞不绝口,夫复何求!

  我总想流传下来的那句老话的正确性:“好人命不长,坏人活千年”。有时候觉得这个世界真不公平,为什么要让好人那么早的走,让坏人横行呢?所谓的老天有眼,有时候觉得它还真不长眼睛。

  老钱是从哪天起开始过上这种“房漏偏遭连天雨”的日子的呢?应当是从2014年大约也是10月份他在体检中查出转氨酶指数高达280多的那天开始的吧。那天下午通知他来拿体检报告,小同事告诉他说“你这个指数太高,医院要求住院治疗的时候”,他还满不在乎地说“没事”。就在他说没事的第二天,他就被送进了医院。医生诊断结果已是肝腹水了。治疗一段时间后,他转回老家无锡,在母亲身边服药调理。谁也没想到,更大的灾祸正高悬于他的头上。次年春节过后不久,传来老钱儿子因病退学的消息;未几,是儿子心衰抢救、等待心源的消息。没过那个夏天,已经是他才刚满20岁独生儿子死亡的噩耗了。他儿子病重、抢救及死亡都是在上海无锡进行的,所以我没能看到他那个可爱孩子的最后一面。得到消息后,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寄了一千块钱表示慰问。所有人提起老钱都痛心不己,为他遭遇这一灭顶之灾而深感无能为力。我比别人更加心痛的原因是,他儿子出生的时候爱人小焦失血过多,单位组织人员去献血,我是被验证可以为小焦输血的两个人中的一个。老钱在母子平安出院后,还买了水果看望过我。

  之后见到,也是生前最后一次见到他已是他处理完儿子后事、他们夫妻两个在兰州陆军总医院旁边租下房子、应对长期透析治疗的时候了。出差听到老钱在医院,跟家在兰州的同事老高买了些水果去看他。那天他神情还好。我们谁都没提儿子的事,只是说现在治疗的情况以及他的感受。他仍然慢吞吞地,带着他特有的短音节的说话特点跟我说身体状态和治疗的事情。离开的时候他还和爱人热情地说想请我一起吃饭,我说已经吃过了,这才做罢。出来我们还讨论透析病人的事情,认为只要坚持治疗,维持生命应当不成问题。因为我有个老领导已经透析了十多年,情况还保持的比较好。老钱再怎么说也年轻一些,在现代医疗条件下,长期存活应当不成问题。没有人想到,老钱会在刚过55岁生日后,就猝然离开了我们。

  写老钱的点点滴滴,虽然没什么大事,但几度让我泪涌眼眶。我为失去了一位好兄弟而悲哀,我为一个幸福之家在几年间就因病魔侵蚀而家破人亡而无限感伤,我为今年这个十一期间连续失去好几位朋友而哀痛。我明明知道人生无常,却无法接受无常鬼一次次拉去我的挚爱;我清楚病痛中离开是一种解脱,却不忍让那个自己解脱却留下无处诉说悲伤者的人自行“逍遥”。我也知道,之所以老天要让好人早点回去,那是它不愿意让好人多吃人间的悲苦;而侥幸活着的人们,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面前都有不同的苦、不一样的的艰辛在等待着。

  以此短文,悼念老钱,希望老钱在那边与父儿团聚后,不再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