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旧书摊散文
我原先居住小区的楼下有个旧书摊。
每当天气晴好的双休日,小区的路面便挤满了蜂拥而至的小商小贩,各霸一方,摆摊设点。一时间,人来人往,吆喝吵嚷之声喧嚣尘上,场面胜于闹市。旧书摊闹中取静,一方彩条塑料布铺地,各种或大或小或厚或薄的旧书静躺其上。不算起眼,却自有个性。书摊左边是个臭干子摊,右边是个旧币摊,人间两臭对书摊成夹击之势,叫人对书摊的存在屡屡产生不合时宜的奇怪想法来。当然,这并不妨碍它对我的吸引力,并成为其最忠实的光顾者。
我光顾旧书摊没有很明确的'目的,有时翻一翻并不买,有时一次买五六本,买与不买没有硬性指标,全凭一时兴趣。间或,意外遇到多年求而不得的书,兴奋自不必说,视为人生之幸事。有一次,我在旧书摊看到本《1979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评选获奖作品集》,心中不禁狂喜,盖因里面有江西作家陈世旭的《小镇上的将军》。上初中时,年轻的语文老师为了培养学生们的文学兴趣,每天晚自习都要给大家读一篇小说作品,有天读的正是《小镇上的将军》。“将军”的故事与我所居住的小镇上的一位老红军的故事极其相似,使我对这篇小说喜欢得要命。常常想,要是有本载有这篇小说的杂志或书该多好啊!后来,我离开家乡到外地上学,又在外地参加了工作,再后来娶妻生子,忙于生计,少年之梦似是愈来愈远。那天,我是毫不犹豫买下这本小说集的,又特地买了两瓶啤酒。回到家,迫不急待地把《小镇上的将军》当了菜,极畅快地把啤酒灌下了肚。要知道,买的是书圆的是梦啊!
守旧书摊的是个小伙子,个不高,国字脸,一双细咪眼特别有神,精明得很。光顾几次之后,他立马看出我对文学书籍尤其感兴趣。每当我来到书摊,他总是满脸堆笑地凑到跟前介绍,最近又进了哪些文学书籍,从古典名着到现当代作家作品集、从诗词赏析到文学评论一样也不拉下,极尽推销之能事。一次,他拿了套《西游记》问是不是我想要的版本。我一看,乐得差点蹦了起来,这不正是我寻找多年的“唐僧师徒四人”嘛?记得刚参加工作那年,我在建设街新华书店里看到带彩图插页的中国古典四大名着,爱不释手,几欲统统请回家去,无奈囊中羞涩,权衡再三,只得放弃唐僧师徒四人。心下思忖,暂时委屈四位了,一旦发了工资定然来请大家。哪晓得,从此之后便不见其踪。每每看到家中书架上四大名着四缺一,心中不免隐隐作痛,后悔当初一念之差放走师徒四人,悔已晚矣。十多年后心结竟然一下了结,岂不快哉?其时,路对面有个卖音乐磁带的,解晓东正在起劲地唱“咱老百姓啊今儿真呀真高兴……”感觉那分明就是唱给我一个人听的。是的,我今儿要是再不高兴就没有道理!
楼下的旧书摊卖旧书,有时也卖一点崭新的旧书。崭新的旧书,是旧书摊行话,一般指出版时间不长就被淘汰的书,往往内在质量令人不敢恭维。作家新书上了市,如同猪肉上屠户的砧板,是好是坏由不得自己说了。读者花钱买了书,自然也有处理书的权利。但新书沦落到旧书摊上,毕竟是作者不愿看到的一件事情。有一次,我看到本市一位作家新出版的人物传记就摆在旧书摊上,卖价近于废纸。想起这位作家曾经在写作培训班上还摇头晃脑地向我们传授过创作经验,心中很不是滋味。不知作家本人目睹此景,该作何感想?我想,对写作信心的打击应该不会轻于泰森一拳吧。更要命的是,其中有本居然是作家赠给一位朋友的,扉页赫然写着“请某某朋友斧正”。书写得不好可以不看,只管放到书柜角落里睡大觉去,非要如此恶毒地送到旧书摊上让大家“斧正”?这位朋友也太不厚道了吧,不交也罢。愤愤之余,恻隐之心萌动,掏钱将其拿下。我的想法是,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把这本书送还作家本人,并告知来源何处。有些拿不准的是,我这到底是在做一件善事?还是在做一件恶事?
就这样,楼下的旧书摊伴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快乐时光;就这样,家中书柜里渐渐塞满了旧书摊上淘来的书。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年,后来我搬离了原先居住的小区,听说旧书摊也在其后不久从楼下消失了,心中不免有些遗憾。
现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喜欢翻看那一本本旧书,感觉就像在会一个个老朋友,也很快乐,一种简单而单纯的快乐。古人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那追求的是另一种快乐,与我无关。一种简单而单纯的快乐,这样很好。我因此愈加怀念那楼下的旧书摊,当然,包括那个守旧书摊子的小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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