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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在新年散文

时间:2021-05-09 13:56:09 散文杂文 我要投稿

醉在新年散文

  几场大雪的降临,将准备过年的气氛点缀得日渐浓烈。我们也在新年的企盼中,迎来了下乡的第一次分红。队里的“大寨评工”虽然磨时间费工夫,往往是知青们坐在小屋里,望着外屋烟雾缭绕的大炕人头窜动,难以听懂的朝族话争先抢后……这一切似乎和我们无关,我们知青斜躺在小屋里的热炕上,或细语、或织衣,或看书、或瞌睡——均无人过问。然而,评定的结果对知青倒十分公正:大队强劳力一工三、四;集体户男同学有六成评到一工一;女同学一般是八分至九分。我们一年中出工平均都在两百四五十天,照理说收入应当不错。只可惜工分值太低,每工只有两毛九分!如此一算,男同学扣了口粮款还能剩三、四十元;女同学连口粮都挣不足。

醉在新年散文

  也不知是辛苦一年所得到的价值太低,还是接近年根想家想父母,女同学的屋子里又传出哭泣声。男同学有男人气魄,几句话一商量,干脆来个共产主义:多挣的先补足女生口粮款,余下的集中起来过个大年。谁知,将决定告诉女生后,非但没换来笑容,反而是哭得更凶!抑或是感动所致。

  由于第一年不能回去过春节,集体户有人提议,由我执笔给上海各位家长写封慰问信。我扒在炕上寻思觅意、遣词造句,洋洋洒洒写了两大张。吃饭时让周坚念给大家听。满以为能博得一片赞赏,谁知有人提出充满了“小资产阶级情调”,不够革命。我泄气说:我写不好,另请高明吧!这时道游、聿农都说:写得蛮好了,干巴巴的反而没了慰问的意义。如是,便拍板定了。后来知道,上海家长接到这封信时都十分高兴;我们改了称呼将信又寄到母校控江中学。我有个外甥刚进控江中学读书,来信说:母校将信抄写在校园里,同学们看了也感动,有的还抄在了自己的笔记本上。

  接着是去二道泡供销社采买年货。由于大雪封山,公路上积雪没膝,两旁的沟里雪深数米,县城的汽车已几天没通。一大早,扒开屋门口齐腰深的积雪,我和德华、大刘每人背只挎包上路了。因为要随时分辨路面与深沟的界线,六里地走走停停,花了两个小时才到供销社。

  站在柜台外,瞅着满眼的食品,心里掂量着如何更有效的花钱:生产队刚分了猪肉;白菜地窖里满着呢,仅这两项,就节省了一笔开支。我们主要是多买几瓶烧酒,要60度的;称几斤白糖几斤红枣,我和阿远早就想着要做上海八宝饭的;再买一袋虾皮熬汤,买两包干海带拌凉菜;花椒大料味精辣椒粉这些佐料和糖果糕点过年都是不能省的;末了还没忘记捎带两张大红纸写对联。

  携着鼓鼓囊囊的三只挎包便踏上归途。原想回去该要好走些,有来时的.路可辨认。不料整日的寒风早将脚印刮得无影无踪。我们的双腿和没过膝盖的厚雪较量着,两眼还要警惕着两边数米深的积雪,稍有不慎,后果难以想象。

  由于走雪地用力猛,肚子开始不争气了。我们大口喘着粗气,相互交换着眼神,知道都已经饿了。大家只是舔舔嘴唇坚持继续行路,谁也不会提出拿几块饼干先来垫垫饥。

  寒风越刮越猛,叫人站不稳脚跟。我们取出事先预备好的绳子,每人都串着扎在腰里,三个人便连成了一体。万一有谁刮入深沟厚雪中,还有两人能拼搏抵挡一阵。也许是怕出危险的绳子带来的不吉利,或是三人连成一体后造成的思想麻痹,走在最前面的德华,突然屁股往下一沉,骨碌碌地向白雪深处滑去;真所谓说时迟那时快,我和大刘在没有任何准备和没有任何阻挡的情况下稀里糊涂地跟着滑落进去……

  待我们扒开满脑袋厚雪时,方才发觉三人全已掉入了三米来深的积雪中。幸亏绳子缚住的三个人一齐往下掉,体积大,才形成了一个雪洞,露出了头顶上的蓝天,否则,一个人单独掉下去,厚雪朝你身上一压,扒都扒不开!这样一寻思,还有点错怪了那条救命的绳子呢。

  紧张过后,当知道自己安然无恙时,三个人相互拍打着大笑起来。可下一步该怎么出去呢?德华说:扒积雪,扒到公路边就好上去了。于是,我们拼足劲扒!十几分钟之后,我们才清楚这是徒劳的。在三米深的厚雪下面扒,你扒开多少,上面陷下来多少。我说:先朝上扒个斜的雪坡,然后全身扒在雪面上往前爬,扒着比站着平面体积大,幸许不会陷下去。于是,又一一照着做了一遍,因为新雪礅得还不结实,无法承受身体的重量,三人啃得满脸是雪,仍无济于事。大刘说:我们把书包扔出去,作为信号,吸引路人发现,可以想办法解救。然而摸着包里过年的食品,尤其是瓶酒,不忍心摔出去。无可奈何之际,三人齐声高叫:我们掉进雪坑里了!我们掉进雪坑里了!叫累了,便歇着。此时才发觉下半身已寒气侵人;天色也暗下来了,我们才慢慢害怕起来。岁数我比他俩大,我壮着胆子说:不要急,集体户肯定会找我们的,我们先运动运动四肢……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集体户的阿根带着几个当地青年一路寻找过来了。激动得我们三人挥动着双手欢迎救星。还是当地人有经验,他们扳倒了几根树枝铺在雪坡上,一头拉住甩上去的绳子,将绳子绑在路边的大树上,另一头让我们双手抓住,双脚踩着树枝,没费太大劲就被解救上来了。

  为了庆幸这次大难不死,集体户男生集体喝起了老白干。女生非但没干预,还特地给我们炒了鸡蛋、拌了凉菜。酒酣耳热之际,男生们鬼哭狼嚎般地高声大唱起来;唱累了,便躺在暖暖的炕上,飘飘然有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把方才雪埋的生死情景全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大年夜,请了队长、老户长、老会计以及解放军指导员、连长、司务长等有头有面的人物,由我主勺,做了一顿油水十足的年夜饭,吃菜喝酒之间,长辈们也没忘记夸上海男人,夸我的菜做得好吃;然后我们像在上海时那样守岁到深夜;大年初一,我们访军属、送对联,敲锣打鼓煞是热闹。没想到,昨日的一顿年夜饭竟让我出了名,二队老金头娶媳妇,说是有几位丹东的客人要来,非得让我去帮厨。

  无奈,我只得硬着头皮上了灶。除了他们早已准备下的一种山菜“道拉基”、打糕、小鱼干、“酱沫利”等,我便就地取材,用木耳炒辣椒、辣椒炒土豆、土豆烧磨菇、磨菇拌粉条、粉条炖猪肉,外加一道上海点心八宝饭,也弄得像模像样。

  美其名日“阿拉上海菜”的大盘小碟让众宾客十分满意。丹东来的客人更是异常兴奋,捏着我的手一定要我喝68度的“郁金香”。我是第一次喝如此高度的白酒,以后也不曾再喝过,品一口,简直是吞下一团火焰!几口下肚,神情则昂奋起来:先是自己的舌头讲话时短了一截,然后是手脚不听使唤,视觉也变了:要将酒杯放在桌子上,明明觉得杯底已触到了桌面,刚松手,“咣啷”一声响,差点砸了杯子,原来杯底离桌面还有一段距离呢。丹东客人给我一只打火机,我从屋内到茅厕不过廿米远,捏在手里的打火机会掉在地上五六次!

  撤走酒席,腾出热炕,让众人围着新郎新娘唱歌跳舞。新郎新娘为表示对我帮厨的谢意,盛情邀我一起跳舞。我乘着醉意,也手舞足蹈起来。这时,我才发现眼前的新娘,哪是平日在山野田间蓬头垢面的女劳力?

  她着一身洁白的朝鲜长裙,乌黑的发鬓边插着一支淡红嫩黄的花朵;白净的脸蛋上点缀着弯弯的柳眉和似启未启的樱桃小嘴。不由看得我惊呆了。来到延边这365个日子,哪一天见过这么美丽的朝族姑娘?简直是天仙下凡!

  为了这人间的美丽忘情地唱吧,跳吧,我完全沉醉在一种仙境般的幻想里……

  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时间,我怎么发现自己竟跌坐在一条小溪的冰面上。想站起来,可不知如何调动自己的四肢?我也不着急,于脆倒头躺在冰面上,继续做着刚才的美梦……

  移时,我们队的老前辈朴阿爸依巍巍颤颤地走过来,也是刚下了酒席,醉意未尽。他动作夸张地说:冰上的躺,命的没有!说着弯下腰想拉我起来,谁知我一使劲,把阿爸依一起跌进了冰面上,两人顿时敞怀大笑。他搀我坐起来,问道:白酒喝的多多有?

  我自豪地回答:68度的干!

  他伸出大姆指表示佩服:还有其他的多多有?

  我说:新娘好看的多多有。

  他说:朝族姑娘好的多多有,我给你一个好的找?

  我嘴上不说,可正合我意,禁不住又笑起来。

  阿爸依继续逗我:新郎地想?

  我知道问的不是想新郎,而是想不想做新郎。我回答:想也没用,没有新娘哪来新郎?

  阿爸依笑了,说:我介绍地准行,顺子?京淑?英姬?善福?……

  队里的朝族姑娘在我脑海中一遍遍地过着电影,我脸上烧得滚烫……

  此后的情景在我的脑海中完全被抹掉了。据说是阿兹妈妮见到了,才叫人来扶我们回家的。不然,又一个后果不堪设想,说不定又多了一个“冻死的酒鬼”!

  第二天,我在场院碰到了朴阿爸依。想起昨晚醉酒后的事,怪不好意思的,便低着头转身想走,不料阿爸依已经在叫我了,问:昨天酒喝的好?心里的高兴?

  我脸上热辣辣的,语无伦次地哼哈了两声,小鬼一般地逃走。

  走远了,才停下脚步,再细细回忆昨晚的一切,那几分惬意和几分失落绞织在一起,理不个出头绪来。但是,那种玉宇琼楼似的梦境,那股沁人心脾般的风情,对比着那“冻死的酒鬼”样的风险,我觉得还真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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