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春节的散文
那是六十年前的事了。
父亲已经到了北图(现在的国家图书馆)上班,虽然北京已经兵临城下。过春节了,那时叫过年,旧历年再怎样还得过。1948,戊子年。人生的岁月,似乎一瞬间就过去了,我还是依稀记得孩童时的难以忘怀的事情。大约是腊月二十六,因为我记得这天是北京西城白塔寺庙会的日子。听得父亲说,白塔寺每逢旧历五、六日就开庙会。因为,父亲只有在年前几天,才能偷空出来领着我到处转转,逛逛庙会和前门大栅栏,一是买点年货,二是父亲大概是在散心,因为只有这时,才能看到父亲脸上的微笑和听到父亲哼着京戏,而且总是不停地告诉我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在上有三位姐姐一位哥哥,下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的我,因而,大概是唯一得到父亲真传的孩子,懂得许多过去的历史和传闻,知道许多民俗和人际故事。
父亲可真是强记博学,又很精通商道民俗。记得白塔寺满街是小摊子,摆着许多玩意儿,泥塑的神鬼、红衣服的花炮、架子上是挂满了的花灯风车,爸爸拉着我,也不那么急,但是胳膊总是拉直了的;一阵香味扑鼻,就到了小吃摊子了,我最喜欢吃的是灌肠,外焦里嫩,浇上点大蒜水,真香。父亲照例买上几包年糕、切糕、豆沙糕。
到了卖历书的、年画的、月份牌的摊子那里,就有许多写春的摊子——后面白塔寺墙上挂满了一对对红纸对联,前面就是一个八仙桌,或者是条案,桌子上摆着一个大砚池,一边有几只倒满墨汁的碗,讲究一些的,还摆上一个笔架,上面挂满了(其实也就能挂五六只)毛笔。父亲在这里好像很有人缘,虽然是一年来一次,人家还是认识父亲,都打招呼,闲谈几句。这些人,那时就叫做写春的,行当话叫书春。一般穿着都不算好,大部分都穿着较破旧的棉大褂,趁着过年挣点笔资。这些人有落魄文人,也有的是不太读书的,只是字还写得不错。那时总是把这些人和下九流联系在一起,等同于看相算命的。其实那些落拓、怀才不遇的文人,不到不得已时,大都不会抛头露面做这个行当,就如同前些年下岗的人,宁可在家也不去扫大街挣钱一样。
走了不远,父亲停下来,站在一面桌子边看一位老者书春。那人运笔上下起伏、抑扬顿挫、中锋侧锋运用自如,不一会就写好了一副:
春雨晓风花开五色
一纪开端共迎金鼠
横批是:普天同庆
这位老者抬起头来,发现了我父亲正微笑着看他的笔架子,就搭着话问道:先生也要上一幅?说着指了指后面挂着的.一条醒世‘书春价目’说:我这里如果选择这些现成的条款,就随行就市,按规矩随意付资,不计多少。如果采取您自己的或者更加难的出几个字由我当时编句就写,笔资就会多一些。我父亲本来年年都是自己写对联,听他这么一说,眼睛一亮,似乎来了精神,文人相敬嘛,略微思索,说:我在北京图书馆上班,就用‘北图’这两个字吧。那老者对着天,眯着眼思索一阵,就在一个小本子上写道:
“北国飘雪,亭榭楼台舒画卷;
水天一色,书斋雅阁展鸿图。”
北头图尾,有始有终,祥和吉祥,很是不错。
我父亲笑着说着好好好。只见老者在几摞裁好的大小不等的红纸中,抽出一叠。铺在了桌子上,用小拇指的指甲划了一些隐隐的痕,镇尺压好后,运笔运墨,又在砚台上不停的舔着,大概是在琢磨写法,忽然就大笔一挥,一气呵成,这时已经围了一群人,一下子齐声呼着:好!就像在戏园子里看戏看到了当口一样。
父亲掏出两块钱,他接过了一块,还找了五毛,说:我写一副对子只收两三毛钱,您这是出字现编,说好了会多收一些,也就是五毛钱。父亲问他贵姓,他说免贵姓韩字兴北。可能这个名字较新鲜,我到现在一直记得住。回家时的路上,父亲对我说:别看人家是书春的,学问不浅,不然不会出口成章。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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