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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树的随笔散文

时间:2021-05-08 11:06:16 散文杂文 我要投稿

无名树的随笔散文

  我亲眼见过那棵奇怪的树。

无名树的随笔散文

  保安老莫将它养在门卫室里,有一个多月光景。三三两两的工人,下班到保安室,总喜欢围绕它古怪的长相,判定它该叫什么树。有心无肝地争论不休。但最终也没一个定论。

  有人觉得应该叫它“酒瓶树”。因为它深褐色,半人高的树身上小下大。根部有碗口粗,往上慢慢变细,到树顶那撮细叶(也许是花)跟前,细如拇指。很像一个陶制酒瓶的样子。凑近闻闻,好像还隐约能嗅出一丝淡淡的酒味。

  有人觉得应该叫它“渔网树”。 它的树皮长满了细密的小刺,满布着网格状的疤痕,像是粘了一张撕不下来的渔网。也有人觉得,应该叫它“美人树”或“拥抱树”。叫它“美人树”的人解释说,你们看看它顶上的那一小撮鲜红欲滴的细叶,像不像是一个美人头上戴着一朵小红花?叫它做“拥抱树”的说,你们看看树身中央那两根枝桠,虽然只有手指长,末端却长得活脱脱是缩微的手掌。——非常像西藏林芝的一种手掌参。我在西藏的时候吃过一道菜,叫手掌参炖鸡。一勺子捞上来一对“小手掌”,吓了一大跳。眼前的树身上,那两只“小手掌”尽力地向两边张开。确实有点它伸出两臂想拥抱什么的架势。

  经我这么一说,你也许能想象出它长什么样子了。不知你是否知道它是什么物种,或者你觉得该叫它什么?随便你吧。但有一点我必须声明,我无意出猎奇之笔,哗众取宠。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像是原始森林里总有一些奇形怪状,叫不上名字的物种。但它们不会因为我们叫不上它们的名字,而不存在。它们也和我们一样,在光阴里波澜不惊地活着,仿佛等待着命运的安排,又仿佛在沉默中蕴蓄着某种神奇的力量。

  对于它的出处,大家更是莫衷一是。有人说,在黄山的岩缝间见过这种树。有人说,在乡下农舍的猪圈旁见过这种树。也有人说,这是有钱人从国外引进的一种风景树,专门栽种在院落里的。最后的权威说法是老莫发布的。

  老莫说,它来自老河滩。老莫就是从那里将它捡回来的。老莫那天顺着老河岸边走时,远远地看见了一小簇红艳艳的花,以为是被遗失的一棵花树。冬天里能将花开得这么红的花树实在少见。好奇心驱使,老莫走下了河滩,靠近了它。它的怪模怪样和很水灵的长相,让老莫觉得可爱至极。老莫就小心翼翼地将它倾斜的身子扶正,用塑料袋捆扎好它根部烂了半边的青花瓷盆,抱回来了。

  老河滩在过去很长的时间里,除了夏天涨水时节,都是一片垃圾场。因为去年花卉市场被房地产商征用了。新年花市无场地,有人提议将这片偌大的垃圾场清理出来,作为新年花卉交易市场。花市结束,慢慢地又变回了垃圾场。这棵树,也许是哪家卖花草的遗失在此地的。大约垃圾清运工觉得她长得古怪,水灵,没舍得铲断它当垃圾运走,仍由它长在岸边,自生自灭。

  说到这里,我得第二次声明,我没有要把它的来历说得扑所迷离,刻意给你留下想象的空间。让你在我的叙述中,生发出某种特殊的“意思”。我全是如实道来。老莫这些话说了很多遍,其中有次说时,我就在门卫室里站着。

  老莫说,管它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捡回来先陪老子一段寂寞再说。

  过年厂里放半个月假,老板和十几号工人都陆续离开了“小岛制衣厂”,只留下老莫看厂。老莫这人五十来岁,虽身板结实,脑子也好用,但一直单身度日。有人说,他是老板八竿子之内可以打得到的亲戚。又有人传说他娶过两个老婆,都死了。第一个是他老家的结发之妻,结婚没多久就生病死了。第二个是在外面打工认识的一个寡妇,结婚一年多,女的出车祸死了。悲伤之余的老莫找命相先生打了一卦,命相先生说,你的生辰八字有缺,命中注定要孑然一身到百年。老莫信了,从此不再考虑成家的事情。

  小岛制衣厂,也是一个怪名字。为什么老板将这家小工厂起名为“小岛”?大家推测是因为工业区百分之八十的工厂都拆迁了,只有这幢破旧的三层小楼,孤岛样残留在瓦砾间。早上起大雾的时候,四周的空地都消失在雾气里。只有这幢小楼,露出一层半浮在雾气之上,远远望来,有点小岛浮在海面上的样式。

  这说法没道理。我知道在工业区还没开始拆迁的时候,这家制衣厂就叫小岛。之所以一年多了制衣厂还没拆,是因为老板对拆迁补足不满意,充当了“钉子户”。

  没兜住又扯远了点。我又岔出去说多了废话。又要声明了,我无意写“钉子户”及其相关的事情。这年月关于“钉子户”,“拆迁”等热词引发的有意思的文章很多,我不想添乱。只是随口一说。我着意要说的,还是这棵奇树,或者说是花草。

  除夕之夜,老莫握着这棵怪树的小手说,伙计,你毕竟是一棵树(老莫认为他是树),连陪我说话都不能。我要去老吴那里过年了,想喝几杯了。你就在这里帮我守厂吧。说完,摸摸它头顶的那一撮红彤彤的细叶,眼前就弥漫出老吴家饭桌上的酒菜来。老莫走的时候,怕它在门卫室被人偷了,就将它搬进了楼梯道下放着。好好给它浇了几瓢水,希望新年三天它不会干渴。

  老莫的朋友是老吴。老吴和他老伴是某小区雇佣的水暖工和清洁工。他们早年捡垃圾时认识老莫的。那时候小岛制衣厂的一部分能变卖的废料,都是通过老莫卖给他们的。老吴老俩口过年要上班,从不回老家。新年期间工资高,是平时的三倍。老俩口习惯在过年的三天,叫上老莫来家里住,凑个热闹。平时老吴难得喝上酒,新年三天,天天晚上能和老莫对饮,叙旧。老伴不仅不阻拦他们,还帮他们添菜、倒酒、递烟。俩人称兄道弟,不亦乐乎。

  每年正月初三,老吴都提醒他,你该回厂看看了。拿了人家的'工资,总要尽心些。今年也不例外。一大早,老吴两口子照例,起早做了一顿正餐,烫了一大壶酒,给老莫送年,只劝老莫多喝几杯。老莫喝得醉眼迷离。酒足饭饱之后,老莫对老吴两口人打躬作揖道谢,一再说叨扰了。然后,就歪歪斜斜地坐上公交车回厂。在车上,他莫名其妙地惦记起那棵怪树。心想,丢下它孤单单的无人照顾,别旱吧死了?临走时浇的水好像不够。

  临近小岛制衣厂的时候,他发现了天大的奇迹。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树别三日呢?简直让老莫爆眼吐珠。仅仅三天时间,那棵原本半人高的怪树,竟然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粗壮的树身穿墙裂壁,顶出了三楼的楼顶。那一篷红艳艳的细叶,长得格外茂盛,像是蓝天下陡然呈现的一面旗帜。合抱粗的树身,将小楼涨裂开一条弯弯曲曲的缝隙。小楼被劈成了两半,向两边倾斜着,摇摇欲倒。但仿佛又倒不下来,因为那树身像一根擎天柱般地壁立着。那树干中间的两根枝桠,长成了钢筋铁骨般的手臂,一手抓住一半楼身。像是鹤立鸡群的舞者,伸手拉住了两个矮胖的舞伴。

  先别急着骂我睁眼说瞎话,大家都不容易。譬如我写这小文,也是绞尽脑汁想写出彩来。当然,想出彩也不能违背常理。这事的确不该发生,事实上也没发生。过完年,我因为家里有事,没去小岛制衣厂上班。听后来失业回乡的工友说,老莫不在的三天,制衣厂被强行拆了。拆迁队在新年三天连夜奋战,不仅完全拆了小楼,杂物都清理差不多了。老莫那天回来时,打桩机的巨臂,正矗立在寒风中打桩。没准老莫看到的是打桩机什么的。

  老莫从此不得相见。那棵可怜的怪树呢?天知道它在挖掘机下的命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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