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生水起散文随笔
在遇到隆河镇的丁先生之前,我对于风水的概念仅仅是来自于民间的一些口头上的说法。丁先生在和我的闲聊中,把许多我理解不了的东西都归结为:风水。
坚持多年的老习惯了,早上起来,从压水井里压出清粼粼的地下水,满满的一大盆尽情搓洗着睡眠了一个晚上的头发和脸膛,这水,才真正是冬暖夏凉的。这天早上,还是压水洗脸,还是很清凉很舒服,不同的是,水盆里竟然有几条浑身透着鲜艳的胭脂红色的细长的线状肉虫。第一天还不怎么在意,可是后来的几天,天天如此,这就有点惊讶了。它们从何而来?不会是从空中掉下来的,空中只会掉下飞舞的虫子;地下来的可能性也不大,压水井的无缝钢管一直延伸到地底下五六米,这么小的虫子在那下面怎么存活?刚巧,早上散步的丁先生手里捏着一台小小的收音机从我家门口经过,见我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轻描淡写地扔给我一句:风生水起,怕是惊蛰了吧,惊蛰以后,许多你没见过的生物都会来的。我赶紧回家翻日历,果然是二十四节气里的惊蛰。再一回忆,这几天起变化的何止是井水?门口的白果树枝上,冷不丁的就冒出了健壮的嫩绿的叶苞,黄昏的时候,有小虫子在空气里跳舞,鸟儿叫的声音很欢快,特别是斑鸠咕咕咕咕的叫声让人心里有莫名的情绪荡漾荡漾的,晚上,猫发出的叫声绝不是饿了痛了才有的,也让人心里有什么在荡漾荡漾的,水泥地上不时会有一条蚯蚓,才爬了几步,就让一群蚂蚁给抬走了。我纳闷了,惊蛰是一个什么样的神秘的季节,怎么会有如此神奇的法力,天地间谁赋予它如此号令万物的权力?纳闷之余,感觉最深刻的就是丁先生讲的———风生水起。
两年前冬天的时候,我去爬山,在背阴的空谷里,我发现了一株兰花,叶色绿得很浓,有数十枝兰花簪。很兴奋地把这株兰花挖回来,栽在上好的紫砂钵里,紫砂钵上还刻写着苏轼的两句诗:“春兰如美人,不采羞自默。”精心地呵护着,给她浇水,保温,晒太阳。然而,第二年春天,当山上的兰花幽香袭人的时候,我栽下的兰花,却萎缩了所有的花簪。我以为是第一年移栽,她受了伤,只要我继续呵护,再过一年就会开花的。可是,再过一年,也就是今年春天,这盆兰花叶子依然稠密,就是不见花开。疑惑中,又听到丁先生漫不经心的一句话:风生水起,万物都讲究风水,兰生幽谷是她的命运,你想改变她,她当然不开花,她长在山上的每一处都有她自己的风水的。说完,丁先生又把我门口的院子仔细打量一番,然后很肯定地说,你家的院子,适合栽树,什么树在你院子里都有好风水。丁先生走后,我细细思量,还真没错,院子里现有的几棵白果、南天竹、枣树、紫薇、茶梅,它们一个个都生长得很旺盛,当初栽种的'时候,我确实没有多少特别用心,过后也没有过多地关心过它们,可它们依然长得郁郁葱葱,活力四射,莫非,还真有风水之说的呢。
一直觉得,我现在工作所在的这个叫隆河的古镇,总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有时候甚至是看不见的,可这些颇为玄妙的东西又实实在在地存在着。那一年,下村有个人家做房子,挖地基,挖断了一根硕大的树根,树根是活的,从它散发出来的香味人们断定是一棵樟树的根,可是,房基周围上百米以内都没有樟树。人们猜疑了一阵没有结论,之后也就淡忘了。可是,几个月之后,上村的一片香樟树林里的十几棵樟树莫名其妙地接二连三地枯萎了。丁先生说,樟树香味飘多远,树根就生多远,这些樟树一脉相承,下村人家挖断的是一条主脉,断了樟树林的风水,这些树怎能活。听的人都觉得这是丁先生故弄玄虚,上村的树根,怎么会走着走着就走到下村去了呢?丁先生也不争辩,只是说,人活世上,自己走的路都弄不清,树根走的路在大地深处,当然更弄不清了。
弄不清的事,你不想弄清倒也算了,你如果想弄清,你会发现,一件弄不清的事尚无头绪,新的弄不清的事又接踵而来:隆河的大河里涨大水,人家养在天井里的鱼会惊慌失措成天吐泡泡;风在一户人家轻轻笑了一下,这户人家的花开了,千家万户的花就都开了,雨在一户人家悄悄哭了一声,这户人家的花落了,千家万户的花就都落了;在隆河与南边另一个大的镇子之间隔了一座山,这山名叫隔山,雷雨季节,如果是南边先下雨,雨到了隔山就停下,不往隆河这边洒下一点,如果是隆河这边先下,雨点也不会飘一点到隔山南边的镇子里去;这一切,该如何解释?丁先生说,都是风生水起,龙脉相通。他还举了一个特别让人不能相信有时候又不得不信的例子,他说,丈夫在千里之外谋生,身上长了一个疔疮,妻子在家里也跟着会疼痛。
想起小时候在老家的一段经历,那一年,家里盖新猪圈,父亲说,猪也是生灵,也讲究住得舒服就长得快。所以,猪圈的方位也设计成坐北朝南,而且靠北边就是大山,很有安全感。可是,新猪圈盖成之后,每一头住进去的小猪都不能正常生长,有的病死了,有的光吃食不长膘,一年下来才几十斤重。后来,一个老兽医从我们家经过,我父亲和他说起这件事,老兽医到猪圈一看,说,这猪圈太厚实,太像房子,特别是后山挡了风,猪就是猪,别让它们太舒服。老兽医走后,我父亲把猪圈的朝向改成了东西贯通,原来压在猪圈顶上用来防盗防野兽的木头也拆除了。一年四季,风从东往西,或从西往东,像过往的行人一样步履匆匆,我们家的猪从此一年又一年长得膘肥体壮,过年的时候,杀猪师傅说我们家的猪叫起来的声音比别人家的猪叫得响亮许多。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那穿堂的风无影无形,它们究竟带来了什么,又带走了什么呢?如今想来,莫非也是丁先生所说的风生水起?
也有人是不信邪的,离隆河十几里之外,有个地方叫泉水湾,一溪碧水缓缓东来,到了这里遇上了一座土名叫小龙山的山坡,河水依着小龙山脚下的线路绕了一个两三里路的河湾,长年累月,河水在小龙山脚下冲积起了一个有三四十亩地的河滩,泉水湾附近的村民在这里种豆种菜,繁衍生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农业学大寨,泉水湾周围三个小村庄并为一个行政村,改名叫做团结大队。大队长一腔热情,满身豪气,愚公移山,改造山河,要把小龙山打通,让河水直流,把泉水湾的河滩改造成良田。于是,开山炮隆隆作响,整个团结大队集体会战,历时三年,小龙山从拦腰处被炸开一个很大的缺口,但是缺口底部离河面足足还有几十米距离,人力物力都白费了,上级也下文件叫工程停下了。团结大队大队长和村民们无可奈何,只能望山兴叹。这件事,丁先生也是知道的,丁先生和我聊天时也聊到这件事,丁先生说,上天安排一座山,安排一道河流,都是有讲究的,都是有风水的,不是我们人说了算的。
后来,我就和丁先生聊起了现实中的风水,我说,到处都在做房子,大房子,小房子,都要用砂石,从隆河往里,所有的河流都淘沙淘到河床底了,许多的山上,由于采石,整座山都夷为平地了,山河破碎了,风水还能存在?丁先生这回没有像以往一样很快回答,他思考了良久良久,才幽幽怨怨地说:风生水起,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迷信不可信,但,人对天道,对自然,还是敬畏一些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