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快乐树散文随笔
家乡离县城约一百公里,提起那个地方,身旁的许多人便会投以询问的目光,尽管我说得眉飞色舞,还是难让听者辨别确定的方位,毕竟那个地方不是那么出名。还好近年兴修了国道214线,在我家乡下面那个收费站,好歹让朋友能粗略地领会到我那个魂牵梦萦的小山村的地理方位。也使我更加地想对身边的朋友讲述那些发生在童年里的美好故事,和那些记忆里既远又近的一个石头,一群伙伴,一棵树……
家乡在我最远的记忆里,村里只有十来户人家,那时每一户人家只有一所又破又窄又矮的小土房,每年大人们都会选择一个晴天,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破旧的房板一块块轻轻翻起然后又仔细地盖上,用一些破旧的木板作为压条和石头在房顶上固定那些会随风滑动的房板。我们小孩也会加入到忙碌的队伍中,拾掇那些既不值钱又舍不得丢弃的土坛子、破木盆。如今,那些又破又小的小屋全都在村子里消失了,木板盖的住房最后一间是我们家族里能力稍弱的四伯家,他家也在村里人的努力下掀翻了旧屋,并在原地重新盖上一间比原来大三倍左右的平房,虽然比村里其他人家的楼房寒碜得多,但也足够他们一家人使用了。现在,随着家乡大山里大树的减少,村里的房子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从河边到山顶,每一家都让房子将院子围得严严实实,有的甚至在房屋上雕出了一些精美的花鸟龙凤。也有用楼房装牲口草料和关牛马的。人户比原来翻了三四番。记忆里的那些村里的小伙伴有到城里工作的,有远嫁他乡的,有在村里安家的,也有的已去了另一个世界。
家乡原本不叫丰明扒,而是叫做蜂蜜爬,只是当时那些识字不多的村里人,觉得丰明扒容易书写一些,以讹传讹便成了今天这个名字。我父亲年轻时可算得上是村里识字最多的人,他也尝试着将村名更改为凤鸣坡,但终究因为笔画繁、多数人又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而未成。如今没有任何一种解释可以说清丰明扒的含义。尽管如此,从那个地方走出来的人和在那个地方久居的人都一样深爱着那片热土。
阳春三月是家乡最具魅力的季节,从山脚下的小河边一直到山顶,都开满了桃花、杏花、梨花,目之所及,树都变得翠绿翠绿的,一条小溪从山顶唱着欢歌奔流到山脚下的小河里。我不只喜欢用记忆描绘家乡的春景,更喜欢在春天来临时回去领略家乡的春天那种独特的美。每年清明节,年迈的双亲都会特别盼望我们这些在城里的儿女回去上坟,祭拜故世的祖先。每年我们也都会相约而行,只是每年回家我都要忙着做饭,那些各有所好的先辈又各自为阵,许多时候我只是到离家最近的爷爷奶奶的坟上祭拜,我们这些四川人的后裔依然将爷爷奶奶称为公公婆婆。其他那些曾祖父以及更长的先辈的'坟上就由其他家人去祭拜。
在我那些故世的祖辈里,我只见过奶奶,她是在我十六岁那年去世的。至今,那张慈祥而布满皱纹的脸时常还会在我梦里出现。让我仍然想起那些晴朗的日子里,年近九十的奶奶坐在我家小屋背后的大石头前,怀抱一堆我们打满一层层补丁的旧衣服缝补的情形。那时在小村子里时常会听到有人望着我们身上补丁摞补丁的衣服艳羡地称赞村里最高龄的奶奶的针线活。尽管我们心里并不喜欢那些旧衣服,但也会时常围在奶奶身边要一些破布头自己缝制一些小口袋相互炫耀,或找一颗纽扣穿上线转着比赛玩。遇到奶奶心情特别好的日子,我们几个姊妹便会缠着奶奶唱“采茶调”,虽然家乡只有一个大跃进时建起的从未生产过茶叶的茶园,奶奶还是从正月采茶唱到腊月采茶。歌中究竟唱的是什么,如今记忆已模糊了,但那是我童年时听过的最动听的歌谣。
又是一年清明节,我依旧请了假,同兄妹几个回家去。这是一个下着梨花雨的三月天。因为有弟妹做饭,我便加入到上坟的队伍中。我们扛着锄头、柳枝,拿着用绵纸打成一串串铜钱模样的“青”到祖先们的墓地。一些比我们更早一些的族中人已将墓地清扫得干干净净了。我们烧香磕头之后再次缠着父亲再讲祖辈们从湖北到四川再到云南、最终落脚在丰明扒的家史,让父亲再用记忆描述我们先祖们的模样。也是这一次,我要求到我外祖公和外祖婆的墓地去祭拜。临行前父亲嘱咐我们那里有两座坟,大的那座是外祖公和他的正室的,而小的那一座是我外祖婆的,因为她是小妾,死后也只能孤单地保持一段距离陪伴在外祖公的身旁。
其实,那个墓地附近是我童年时经常去玩的地方。那里生长着一棵高大的核桃树,村里人把它称为咪咪玛核桃树,在它粗大的枝丫中有一些从高处往下长,我们小孩就把它当作乐园。相传这颗核桃树已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是这个村子里最初居住的一户傈僳族人家种下的。当时小村里人烟稀少,到处是森林,时常有熊、狼、麂、鹿等动物光临。后来逃荒的人逐渐到达这里开垦农田,更多的汉族在这里定居繁衍后代,而那户名为咪咪玛的人家的去向便在村里人的记忆中消失了。只是老辈的村里人以这家主妇的名字为核桃树命名,这也是村里所有树木中唯一一棵拥有自己名字的树。
童年的记忆里,这棵高大的核桃树每年都要开满长吊长吊的花。就那个年代里,猪的食物要比现在贱得多,那又苦又辣又涩的核桃花可是猪的主食。于是,与我一般大的七八岁的小孩们每天都背着一个小竹篮去捡核桃花。我们总是结伴从其它地方的核桃树下捡,最后再到咪咪玛核桃树下去,有时遇到无风的天气时,跑完所有的核桃树也捡不满自己的小篮,但每次到达咪咪玛核桃树下时,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与快乐。我们以用当时大人们的话说是“比小鸡啄食还快”的速度在树下捡拾那“珍贵”的核桃花。那时,大人也会将某个小孩捡核桃花的速度看作是将来长大成人时做事是否麻利的前兆。当树下掉着的核桃花全部捡完后,我们就会爬上那枝给了我们无数欢乐的枝丫,享受农村孩子天然的玩具。有时为谁先上去争得面红耳赤,最后就用“黑白手”的方法决定顺序,其他伙伴便站在地上竭尽全力地荡树枝。在那个见到汽车都要拉着母亲的后衣襟躲避的年代里,我们将这种坐在树枝上从高处落下的感觉称为“坐飞机”。很多时候我们整个下午都在那里玩耍,直到太阳落山,听到各自的父母呼唤自己的乳名时,才会恋恋不舍地回家去。偶尔遇到大人们在核桃树周围田里做活时,他们也会在树下做短暂的休息。我们便在大人中间跑来跑去,听他们大声地谈笑。有时,他们望着我们就会拿小孩开涮,故意问男孩子要不要某个女孩当媳妇或逼迫女孩叫他们公公婆婆。年纪稍长的会被他们弄得满脸羞红,不谙世事的就会上当地叫一声,结果就会变成接下来几年的笑料。有时他们也会在树下对山歌,用手捂住自己的一侧面颊憋出一串串流传的或临时编创的调子,有传情的,有笑骂的,也有诉说生活苦闷的。
其他时候我们也会相约到那棵核桃树下,当核桃长出核桃仁之后,除了在树下玩耍外,便用割猪草的镰刀在树下砍核桃果以填饱童年时那张饥饿的肚皮,尽情的享受这棵树为我们提供的美味。一个盛夏和初秋过后,我们的手指、手掌和嘴唇便会变成棕褐色甚至是黑色,直到村里所有玉米收完的季节才会逐渐恢复肌肤的原色。
我小学四年级那年,村子里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所有的田地、树木和山都被分割到村里每一户人家,那棵核桃树和树四周的田地分给了我的一房远房表亲家。从此,那片乐土再也不属于我了,树下从此也少了一群孩子的喧闹。只有每年清明节来临时,为了祭奠亡故的祖先时家人才会在树下做短暂的停留。二十多年来,我便再也没有到那棵树下,只是时常在我的梦乡里回忆大树的丰姿和那群要好的朋友。
如今,我再次来到这个梦里千百次到过的地方。大树张开宽阔的臂膀迎接我的到来,树下的祖先依然静静地守候着他们的土地,四周田野里种满了蚕豆、豌豆和小麦。微风吹来,丰满的麦穗随风舞动,醉人的蚕豆花和核桃花香气扑鼻而来,田边一棵桃花也开得格外艳丽。记忆中的那棵核桃树已经变得更加的挺拔高大了,树叶也更加苍翠,长吊长吊的核桃花在风中徐徐落下,只是树下再也不见捡拾花絮的小孩,那枝被我们当作玩具的枝丫已长得很粗大。
这棵枝叶茂盛给了我许多快乐和甜蜜记忆的大树,不管如何斗转星移,她总是静静地固守着脚下的这片热土,固执地守望着每一个从这里走出去和归来的儿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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