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墩子怀古散文随笔
一个冬日的午后,和友人驱车前往大墩子遗址。遗址位于苏鲁边界的邳州北部,古河东岸,由于长期堆积,在一片平原上形成了一个漫坡的墩子形状。遗址发掘于1962年,因为比山东大汶口文化晚发现了三年,所以,大墩子没有像大汶口那样被写进历史教科书,但历史遗存的辉煌,丝毫不亚于大汶口文化。
墩子上长满青青的麦苗。田垄间散落着很多风化的小贝壳和小蜗牛壳。随脚一踢,就可以踢出一片古陶残片来。六千多年前,这里有森林,有河流,有群居的先民。早晨,麋鹿出了林子,到河边喝水。东夷族的首领,取出了象征权力的鹿角,向着他们所崇拜的太阳和鸟,号召精壮的男人们出去狩猎。女人们开始烧饭,灶前的陶器形状各异,写意地刻着拙朴的花纹:远山,近水,花瓣、叶纹。栏里饲养着猪和鸡,顽劣的狗们也被驯化了,温顺地趴在草堆上晒太阳。
饭后,一部分男人拿着石锛到田里耕种去了。女人们捏起骨针缝补男人的衣服,或是坐到纺轮前,织布。她们胸前挂着绿松石的项链,或是贝壳做成的挂饰,长发被骨珠束起来,耳朵和手臂上配着雕花的猪牙。她们居家的时间越来越长了,男人们已经学会为了女人们的幸福生活而打拼。阳光洒在茅屋的圆顶上,洒在蚌壳和红烧土铺成的地面上,反射出煦暖的光影。孩子们在春天的村落里兴奋地奔跑着,喧闹着,他们齐声吹响手里的小泥响瓿,那是心灵手巧的父亲随手挖下了一块红泥巴,和着月亮的清辉捏制而成。那最朴素的乐器,从远古时代吹响,直到二十一世纪仍有渺渺余音,清亮着数代人童年的夜晚。
在一位乡村收藏家那里,我们看到了一排可爱的小东西:小房子,小猪圈,小土锅……原始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六千年的光阴,恍若只是一瞬。这位民间收藏家,居住在一个叫良壁的古村里。他考证出授书张良的黄石公其实就住在大墩子附近的黄石山。他还是一位狂热的蓝印花布爱好者,收藏着一百多块蓝印花布版,在自家开了个大染坊。在那样偏僻的乡村里,还沉淀着这样一方幽古的蓝。相比较江南的大染坊,这染坊是简陋的`,但那么多的蓝印版,如同星河悬挂在历史的天空中,那些古朴稚拙的花纹图样,泄露了祖母时代的青春秘密,透着别样的不可言说的美。
残阳如血,将橙红的余晖洒在大墩子上,形成柔和神秘的光晕。站在墩子上遥望,落日苍茫。三两只寒鸦,紧缩着脑袋,在墩子边的几棵大杨树上立成一幅深冬的剪影。几千年的光阴,不过如电光石火转瞬即逝,在这漫长的光阴里,每一代人占据的不过是那极小极短的一段。然而,却并不影响一代一代的延续与创造。在这片充满神性的土地上,一代又一代生命鲜活地繁衍着,留下生生不息的精神。将智慧发掘到极致,凝成璀璨夺目的精品。乃至若干年后的今天,人们站在博物馆里,对着大墩子遗址出土的各种彩陶,惊艳讶异,叹为观止。
落日隐没。汽车吐出一缕缕白色的烟雾,离开。在渐渐合拢的暮色里,大墩子远了,小了,小成一个感叹号,悄无声息地躺在大地的怀抱。而在那地表之下,躺着隔世的烟火与温热,埋葬着层层叠叠的辉煌与寥落。我们能够感知,却无法伸手触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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