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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石磨散文随笔

时间:2021-05-02 09:30:29 散文杂文 我要投稿

一方石磨散文随笔

  一、一方石磨

一方石磨散文随笔

  鲁班发明的石磨,磨扇两块,中间立轴链接,下扇固定,上扇绕轴转动。两块咬合的磨扇留有一个空膛,叫磨膛,四周是磨齿纹。上扇有磨眼,谷物通过磨眼流入磨膛,通过磨齿磨成粉末,从夹缝中流到磨盘上,过罗筛去麸皮等就得到面粉。

  我家那方磨是邻屯孙石匠给凿出来的,祖父用了两担苞米粒,一块三尺长的红绸布请来的孙石匠。

  那几日院子上空,流淌着铁钎贴在水磨石上发出的美妙音色。

  孙石匠将凿石磨的手艺带进了南河屯。人们像迎接财神爷似的,酒菜伺候,打点不好,凿的磨表层不光滑,疙疙瘩瘩。父亲一再嘱咐,不要在孙石匠跟前乱说话。

  凿好了石磨,父亲喊来七八个身强力壮的劳力,把石磨安顿在房子东边,砍一根青杠树干做磨杆,我家石磨的诞辰日恰好是母亲的生日,九月初三。那晌,吃了喜面和两只荷包蛋,我与弟争相推磨。

  小孩子第一次推磨觉得稀奇,双手捧着磨杆,一圈一圈推,母亲朝磨眼添苞米粒,石磨在转动时,轰隆隆,吱嘎嘎响。随着两页石磨中间咬合的部位,落下来的苞米碴子,金灿灿地耀眼。

  磨了不大功夫,汗珠子滚落,衣衫也紧贴皮肤。新鲜劲一过,坐在一旁大口大口喘气,母亲接过磨杆,“这会知道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滋味了吧?”

  我照袖子擦了擦汗,没言语。

  磨出的苞米碴子,经罗筛一过,大碴子焖干饭吃,细面可以包菜团子,熬粥。

  读书后,母亲隔三差五吩咐我们推磨。领教了推磨地辛苦,埋怨母亲为什么不用任叔家的叫驴拉磨,不就是拉一次磨三毛钱吗?!

  母亲是智慧的,乡村放露天电影那晚,推完磨给几毛钱的奖励,让我们跃跃欲试。因电影和钱的魅力,姐弟多推了几簸箕苞米粒。

  我读中学时,石磨就不怎么用了。屯子里有粉碎机,一扳开关,谷物撮在机器的漏斗内,十几分钟搞定。既省事省力,加工的也细腻。来用粉碎机的人,花个元八角的就行了。

  磨,被冷落。

  母亲依旧喜欢使用石磨,端午的黄米,十月新下来的稻子,红高粱,均是母亲捧着磨杆推的。

  很多家置办了粉碎机,父母也不甘落后,那年春从县城购回了一台粉碎机,磨,彻底离开了乡野的舞台,成为见证村庄向前发展的一面镜子。

  被卸载的磨,蹲在村口大杨树下,接受着父辈闲谈的平台。泊在墙上做了石头的王,挺在瘦河的中央链接山里山外的桥梁。

  我家的石磨匍匐在大地,被圈在苞米秸秆下方,做了苞米穗子的粮仓。

  那一年,堂叔开着三轮车,挨家挨户以五十元的价格收走了一方方石磨,拉到步云山温泉组合了一道别致的风景图,几百只磨,铺就得路通往温泉山庄,白鸽群居,游人如织,踩在石磨上的脚,是否感受到石磨的深情与疼痛?

  由石磨衍生的调侃,“卸磨杀驴”“懒驴拉磨—打一鞭子走一步”“驴子赶到磨道里——不转也得转”也成了耳熟能详的段子。

  如今,石磨要么寂寞地存在角落,要么成为摆设,当作水景或者茶盘。

  退隐,遗忘本是常道。

  谁也说不清,多久以后,石磨会淡出这个世界。文字疗伤,自我安慰,起码石磨还留存在我们的生活中,我能指着老家的石磨,告诉孩子,它的故事和这片土地上的一切。

  二、卖马

  贵子四点多就起来了,抱来几捆苞米棵儿,抬起铡刀,那匹枣红马咴咴叫了两声。这是村庄最后的一匹马。

  贵子的心像被长腿蜂蛰了,生疼。他颓废地放下铡刀,瞟了眼粮仓旁泊着的木板马车,挪到厩内,伸出手摸着马的脑袋,“老伙计,对不起,你跟了我整整七年了,风里雨里的陪伴我,可……”

  去年,屯子修了柏油路,平坦的路面直通县城。先是吴三在一天上午突突突的开回一台手扶拖拉机,这铁家伙扎进地里深耕翻弄,土质松软,不留渣滓。

  接着,像和吴三比赛似的,村长的二儿子锁成开回来家一台四轮车,平时赶集卖烟酒调味品,秋后,趁空赚父老乡亲的票子,一个电话,车子立即到位,苞米穗子鲤鱼跳龙门进了车斗,不多时,拉回院子。

  牛马失去了耕耘的市场。

  日头慢悠悠地升了三杆子高,老婆喊了一嗓子,“鸡蛋烙水好了,趁热喝。”贵子没动,一会儿,那个买马的人就来了。

  昨天,贵子在集市牲口市场转了一天,才碰上一个五十来岁的汉子,蓝色裤脚还沾着星星点点的泥巴,手里捏着一根竹鞭子,在卖牛马的主子跟前转悠,摸摸牲口的皮毛,数数牲口的牙齿,数落主人没饲养好牲口。贵子注意到这个人,上前搭讪,从怀里摸出红塔山香烟,递过去一支,两个人蹲在市场一角,谈论起牛马,还有马车。

  对方住在山里,屯子几十户人家的土地都靠牛马翻耕播种,机器种不了,基本是偏坡梯田,只有牲口能上去。

  贵子心里稳妥了些,枣红马如果去了他家也算有个活下去的`理由.贵子站起身,扔了烟蒂,用脚碾灭,仰脖儿看看日头,下了重大决心似的,“那明早来我家牵走吧。”

  汉子开一辆三轮车来的时候,枣红马在厩里不安地用前蹄刨地,一下一下,把地面刨出很深的坑,咴咴嚎着,好像知道自己即将离开主人,那份不舍,让贵子心疼。

  停在门口的三轮车里又下来两名膀大腰圆的汉子,贵子已经嗅到他们眼里的杀气。

  “就这匹马啊,瘦巴巴的带回去也得好多肥料喂着,才能长膘。”汉子拍了拍枣红马后背说。跟进来的一个高个男人朝地上砸了口浓痰,“操!剔扒不出多少肉,净骨头架子。”

  “啥?你……你们不是买回家种地拉车的吗?”贵子气愤地质问那汉子。“哦,你误会了,他是我表弟,我请他俩帮忙将马拉回去的。”汉子闪烁其词。

  枣红马扬起脖子,咴咴叫了几声,烦躁不安地在地上窜动。高个男人什么时候拿出一根皮带照着马身上就是一下子。

  “你给我住手!你也太没人性了,这马咱不卖了!贵子的老婆扑上来紧紧抱着枣红马不撒手。“对,不卖了,你们走吧!”贵子下了逐客令。几个人骂骂咧咧走了。

  夫妻俩抱着枣红马很久很久不松开。枣红马大颗的泪珠落在贵子身上。

  三、大地上的稻穗

  对于村庄,每一次回归都是宿命的行走。

  下了车,就是一大片玉米地,一头黄牛埋着头咀嚼垄间的杂草,四野茫茫,不见牧牛人。

  以往母亲在小站等候,今天没有她的身影。河傍着百亩稻田,几个女人在捡拾地上的稻穗。三两喜鹊掠过头顶,我狠狠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唇齿间都是米粒的味道,“清儿,我在这!”母亲直直腰,喊了我的乳名。

  “妈,大冷天的,注意你的老寒腿!”我埋怨了句,母亲挎着的竹筐泊着一些稻穗。金灿灿地穗子,耷拉着脑壳,在沉思。

  回到宅子。青石板墙面铺陈着很多稻穗,墙根底一只编织袋敞着嘴,露出捡拾来的稻子。

  中午,母亲焖了红豆米饭。饭桌上,母亲自豪地说:“这米是捡拾的稻穗,磨三的,收割机不及镰刀,田垄上许多稻粒踩进泥沼里可惜啊!”

  八九岁时,随母亲在稻田拾荒。滴水成冰的日子,大家都不富裕,放学后,割猪草,抡着四齿铁耙子翻找地里的红薯和落花生,照着衣襟上一擦,吧唧吧唧吃,嘴角都是泥。

  稻穗是主要拾荒目标,捡一葫芦瓢就能磨出一大口米。

  母亲三点钟生火做饭,日头挂在东山凹,叫醒我们,胡乱扒拉碗大碴子饭,腋窝夹着扁筐,母亲在前,我们在后,一个猛子扎进稻田。

  有人来的更早,泥沼上新鲜的鞋印罗列着,绘成一副淡墨画卷。别人走过的地儿,也能捡点稻穗。母亲不放过一粒稻子,碾在泥里的穗子,母亲蹲着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扒,每次都有收获。

  村庄活着几百亩稻田,大集体解散后,这些田地分给了农民,按照人口我家得了三亩!

  父亲掏出皱巴巴地二元钱吩咐弟到小卖店打酒,母亲炒盘土鸡蛋,一家人过年似的欢喜。

  我读中学后,村庄变化速猛,青砖瓦房鳞次栉比,去稻田拾荒的人寥寥无几。母亲不改初衷趁着闲空,挎一筐子,在大地上一遍一遍弯下腰。

  很多年里,总有这样一道风景,桌子上的米粒,路上的饮料瓶,一块废铁,甚至一枚纽扣,母亲都悄悄拾起,如获至宝。勤俭的母亲成为我生命的标杆,无论贫穷还是富足,我始终保持一颗平静的心,行走尘世。不忘在世俗的目光中,弯腰捡起地上的废品,将酒桌上的剩饭菜打包。

  在广袤的大地上,母亲早已生长为一棵籽粒饱满的稻穗,永远闪耀着人格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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