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槐之恋散文随笔
我的微信的头像,是一棵直插云天的古槐,那是我的祖宅中的一棵古老的真正的龙爪槐。它的冠有多高?不知道。只知道站在村边的长堤上,能看到它高高地挺立在村庄之上,只知道在炎热的夏季它的浓荫能够带来满院的清凉。它的根有多深,有多远?不知道。只知道在小院周围几十米开外的地方钻出了许多小槐树,有的已经能够作房梁。为了了解这棵树,我几乎转遍了全县有古槐的地方,看了许多棵被文保部门挂上了保护标志的铁牌的古树,但没有一棵比得上我的古槐。
古槐到底有多老?说不清。问过父亲,问过大伯,问过奶奶,问过村里许多年长的人,没有一人给我准确的答案。所以我只能说,从我记事起,它就这样亭亭如华盖般荫庇着这个生活了一个大家族的小院老宅。
儿时的小院,一个传统的小院,几棵传统的树木——两棵枣树,一棵古槐,长在院里,夏天带来绿荫,冬天传递风声;几间传统的老房,青色的.老式方砖,陡砖到顶;传统的老式的糊窗纸的木窗,有风的时候,窗纸会发出呼打呼打的声音,只在窗子靠近窗台的地方嵌着一块方方的玻璃,是可以望见外面的通道。要说这个小院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它是村里唯一的四合院,是瓦房,我们小孩子家家的,不懂得瓦房、四合院有什么优越的地方,可是长辈们却充满自豪,也许这是祖上给我们留下的荣耀吧!小院用高高的围墙圈住,只有枣树和槐树的枝条可以伸到外面去。除了大伯之外,我的长辈,祖母,大娘,父亲,母亲,都是传统的农民,老实,厚道,就在这样的小院里,圈拢住自家的孩子,过着农家的日子,清净而安宁,清贫而温馨,与世无争。
和槐树的情结,便在这个朴素的小院里开始纠结,无法化开。
农家的夏天,是最美的季节。
一天的劳作下来,该享受夜的宁静了。
月亮悄悄的升起来,照着我的小院。这时候,奶奶便会在院里铺上凉席,摆上蒲团,坐下来,静静地等着孙儿辈的围坐过来。凉席是白洋淀的苇席,蒲团是用麦秸编成的,都在月亮下面闪着白白亮亮的光,还有奶奶的白发,手中的蒲葵扇。然后,是一家人的唠嗑,主角是奶奶,话题是村外的小河,河边的堤岸,堤内的荷塘,小村的沿革,月亮里的嫦娥、吴刚和桂树,最主要的是,奶奶还会说许多关于老槐树的故事。
月光悄悄地洒下来,穿过浓密的槐树的枝叶,可以看见槐蚕的银丝带闪着软白的光亮。一两只萤火虫飞过来,避开坐在台阶上的大伯和父亲烟袋嘴上的红火光,飞到浓密的枣树枝头上去了。已经饱满的枣子躲藏在叶子底下。风吹过,送过来一缕缕淡淡的荷叶荷花香,伴着一两声蟋蟀或蝈蝈的轻声吟唱,还会有一两声脆脆的蛙鼓;叶子底下的枣子,在风中偶尔会露出圆润的脸蛋儿——中元节前后,就有了淡淡的果香了。
夜静静的。奶奶的脸像月亮,光洁而温和;奶奶的声音像唱歌,温婉,甜润而悠长,像极村外波光闪闪的小河。
很多的时候,都要坐到很晚。月亮升高了,各种昆虫的鸣叫声响亮了,空气凉爽了,我们睡着了。梦里是月亮的清辉,月下的小河,月里的嫦娥飘落在槐树顶上;梦外是奶奶的蒲葵扇轻轻的摇动,是奶奶眼里疲倦而慈祥的笑。
奇怪的是,那时,人们连一顿饭都吃不饱,奶奶却从来没有说过饥饿和苦累。
奶奶很年轻就守寡,我们这一代人脑子里都没有爷爷的丝毫具体印象。听村里老一辈人说,爷爷是在反抗被村里人带来的土匪时被杀死的,那年,大伯五岁,父亲七个月。从那时起,奶奶就独自抚养两个年幼的儿子。后来解放了,土改工作队的人问奶奶,愿意怎么处理那个引来土匪的内鬼。奶奶看着院里的老槐树说,过去的事就过去吧,这么多的好事我还享受不过来呢,谁还有空去琢磨陈年旧账,让他好好做人吧,别把仇恨带到下一代。奶奶接着转过头来,对着自己的儿子和侄子们说,我不记着,你们谁也不能记着。
后来,奶奶去了,她把古槐和月亮种下来了。
大伯当了一辈子乡村教师,启蒙了附近村子的几代人;父亲当了一辈子的泥瓦匠,盖了无数个城市的高楼大厦。老哥俩老了,都回到老宅里,在古槐树下安闲的喝茶聊天,续写着古槐的故事。
我们这代人,多一半考上大学,飞出了黄土地,像古槐的枝,伸向了东西南北,像古槐的根,扎向了四面八方。
村里人都说,大槐树下出举人,要不,怎么就老张家出大学生呢?
我把古槐做成了自己的头像。
在县城里,我选的住宅,房前房后都栽种着槐树,房前的槐枝已经搭上了我的阳台。
女儿带着老宅龙爪槐的清香到首都深造去了。
已经在省城安家的侄子的儿子快上小学了,他最喜欢搂着老宅的古槐拍照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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