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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爹散文随笔

时间:2021-05-01 14:54:49 散文杂文 我要投稿

老爹散文随笔

  忽然发现,老爹真的老了。

老爹散文随笔

  老爹才七十六,身体却在五年前呼啦一下子垮了。老爹走路不再是那种如风般的精神,而是老态龙钟。常常,老爹坐在门前的梨树下,拿着一根指头粗的棍子,敲打着石头,一会儿呼叫一下“qiu——qiu”。老爹现在的主要工作就是看照家里的几只鸡,再就是早晨生火做饭。其余休闲时间,老爹就是一天去村子里转三趟,看几次电视。连老爹最喜欢的写字一事也荒废了。

  我站在门前看着老爹,老爹的侧影在阳光里投下一个模糊的影子,老爹的精气神那里去了呢?

  看着老爹的身影,想着这几十年,老爹活的可真苦呀!

  老爹生于1942年4月,正是抗战最后阶段,日本人还在垂死挣扎的时候。逃难是每天的大事,老爹一出娘胎就被抱着逃难。奶奶在惊慌和惊恐里吓的没有一滴奶水。逃难的窑洞潮湿阴冷,奶奶把老爹抱出来在阳坡上晒太阳,老爹瘦的呀,身上几乎看不到一个婴儿该有的肉嘟嘟模样。身上的汗毛在风日里越长越长。奶奶说,这能活下来吗?呀!怕是活不了呀!没奶连一点点婴儿可吃的东西也没有。老爹只好吃那种叫“糟钵的”的东西。说实话,这东西今天看来实在是极端不卫生,是奶奶嚼碎了干馍或煮疙瘩发酵而成。成人的口水发酵后是什么样子,真不敢想象。可老爹就是吃这个活下来的,偶尔也吃些南瓜,梨儿汁水。然而老爹生命力是何等的顽强,瘦是瘦,老爹在饥荒和困苦中长大了。

  该上学了,尽管家里贫困,老爹还是在爷爷奶奶的节衣缩食里到故县去上学了。一次发大水,老爹恰恰过河,河水把老爹漂起来,荡荡悠悠,眼看着离岸边越来越远。老爹不知那里来的精气神,见机抓住了漂过来的一根木头,在漂了一会儿后找个地方上了岸。回头看,洪水一浪高过一浪,滚滚淘淘而来,夹杂着上游漂来的木头,树枝,隆隆有声。老爹腿一软,一屁股就坐着地上。定神之后的老爹跌跌撞撞冒雨回到学校,可这一吓啊让老爹很久很久都会做恶梦。

  爷爷没了,奶奶一个女人没有文化也没有其他才能,家里交不起伙食费了。因为欠了学校食堂十三元钱,老爹毕业了并没有拿到初中毕业证。老爹说,秋天里奶奶去了大伯家,每次放假回家,别人家孩子拿些干粮吃,自己只能去梨树下摘梨儿吃,一边吃一边躺在梨树下哭。吃一口,哭一顿,最后返校。

  老爹顽强生活,在饥饿中,老爹成人了,可老爹个子和伯父姑姑差了一大截。人很瘦小,可精力旺盛。个子不高视力高,年龄不大肺活量大。老爹去县里应征当空军,几次筛选,只剩下三个人。政审合格,老爹兴冲冲地就要打点行装出发。接兵的军官到了家里,奶奶不高兴了。伯父去了北京,姑姑嫁到马家垴,家里一个人怎么行。奶奶一把拖住那个军官说:我儿子不能走,我儿子不能走。丢下我老婆子怎活呀?两儿子不能都走了。那军官晓明事理,说为着老爹的前途,难得验过了呢!奶奶不管,哭,使劲儿哭。老爹心碎了,留了下来。

  最后,老爹当了一个民办教师。

  结婚后的老爹,是挣公分养家糊口的。一年一个劳力挣公分养活三四个人,生活的艰苦可想而知。老爹在外面村子教书,娘在家里。姐姐出生了,小日子增添了喜气。姐姐若在今天定是一个吸睛的女孩儿,人长得甜美,小嘴儿也甜。每次老爹归来,姐姐趴在窗台上叫“爸爸,爸爸”,老爹的.疲劳就没有了。姐姐在院子里玩耍,从东楼院穿过西楼院,春风里姐姐边跑边笑。楼院的奶奶烧火蒸馍馍,姐姐就跑过来跑过去地看。一下午,姐姐跑着跑着不知停歇。晚上姐姐发烧了。老爹去找医生,人家一听是女孩儿竟不出诊。老爹跑到张庄,跑到上司,没有,没有,一个医生也没有,有的也不来。正在老爹一路奔走时,邻村的一个庸医来了,瘸着一条腿,自告奋勇跑到家里。狠医猛药,一下子八十万单位的青霉素打在一个刚一个多生日的女孩儿身体里,姐姐瞬时腹胀如鼓。老爹请了村子里在外地行医的爷爷回来时,姐姐已经没了。老爹含泪埋葬了姐姐,也埋葬了暂得的欢乐。

  及至我出生,又实实在在地吓了老爹一跳。腊月寒天,我出生了。生下来的孩子身体僵硬了,连吃奶也不会。哭声低低的,娘看着这样一个半死不活的孩子哭。老爹拿出男人的气概来,沉着不哭,又去找医生。一样的求医路,一样的被拒绝。女孩儿病了很难找到医生。老爹苦苦哀求,医生镇定自若。最后终于善心萌发,告诉老爹说:自己回去把孩子身上划破,放了血就好了。老爹如奉了圣旨一般三步两步直奔回家,借上三棱针,自己下手划。娘说:皮好硬呀,划都划不动啊!嘭、嘭、嘭只响,牛皮似的呀!老爹一边流泪一般划,管他了,总归是活不了,兴许划对了。身上有木有血管,老爹不管,是不是划坏了,老爹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划、划、划。身上直到没有了一块好皮,流出红血来。脸上怕留下伤疤,老爹就用针扎,嘴夹不住奶头,一样扎。终于在老爹下死手划破了全身后,我哭了。眼睛都哭红了。娘说,唉!死里逃生呀!满月时衣服结痂还和身体沾着,换不了衣服。

  老爹其实一直在惊慌里,大弟痢疾,九死一生。小弟生下来肝脾肿大,几次病危。奶奶半身不遂,后来连神志也糊涂了。娘胃溃疡,更是几经生死。老爹一次次抗过来。一次次硬朗朗地面对了所有的不幸。

  我们都成人了,结婚生子,老爹还是操心。一直以为老爹就是无情的人,不懂得疼惜自己的孩子。可我生女儿时,老爹带了钱急慌慌地赶来要救我的命。只是老爹脾气倔,哪怕是关心你最后也弄成了训斥。

  大弟生病住院,药物过敏,越医越坏。老爹看到大弟的一瞬间,心脏病突发了。老爹压制着悲痛梗咽着问医生:孩子没救了?医生说:无力回天!老爹一下子就晕了。

  大弟离世,老爹从此再没有踏进他的房间。娘说老爹无情,一眼也不看自己儿子。可我知道老爹心里的痛,只是男人的泪在心里。我取了大弟的相片看,老爹看见一下子就泪流满面,只是老爹只流泪,没有发出声音来。可老爹眼睛红了,捧着心说:快!给我一颗救心丸。

  老爹从此一下子老了。

  老爹,其实是有情的人,只是老爹不善于表达。

  老爹,真的老了啊!光影里的老爹,又拿起棍子敲石头了,又发出“qiu——qiu”的声音。只是声音不再洪亮,连拿棍子的手都有些无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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