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天堂观梅散文随笔
宋人词云:“人间奇绝,只有梅花枝上雪。”
那日,恰逢天欲下雪,我便暗生一种再上仰天堂踏雪寻梅的冲动。仰天堂,虽然多年之前,我去过两次,但都不在梅开的季节。于是带着那美滋滋的冲动,循着记忆里崎岖的山路,上得仰天堂。
上得仰天堂,我就在等待,等待雪落,等待雪里蜡梅悄悄开放的倩影,甚至静听雪里蜡梅悄悄开放的禅音。我想,如果果真如此,那一定是一种情致高逸的美遇!不想,天公似逗我一般,就在我沿着蛇形小道下到山脚之后,天空才突然飘来簌簌雪花。于是,我暗悔自己错过了,错过了仰天堂蜡梅傲雪的风姿。其实,人生也是如此。只是因为少了一点点再等待的心情,却让许多美丽的东西与自己擦肩而过。没有等到“梅花枝上雪”,虽有一丝憾意,然而,这次观梅,在仰天堂观梅,于我,多半是我生命里的一次“喜得”!
虽然,仰天堂禅院清寂依旧,翠竹掩映依旧,青松高耸依旧;但是,这次在仰天堂我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感觉自己被一种异样的清香所牵引。于是,循着一缕飘过鼻尖的暗香,我于无意间瞥见了那一丛金雕玉刻般的蜡梅。蜡梅,属于落叶灌木,因其矮小而丛生,并不太显眼。但其枝桠簇拥着,错落叉开,凛凛向上,显得特别地疏朗,清逸。如果不是那漫射的蜡黄,如果不是那漫溢的幽香,我想,我或许不会知道那就是蜡梅!
平心而论,对于蜡梅,我是很早以前在画里诗里识得的;只是蜡梅的真身我一直无缘得以真见。这次在仰天堂,我第一次遇见了蜡梅,遇见了蜡梅的花开,我的心里的确顿生一种异样的温暖,尽管是寒冬腊月,尽管山上奇寒。
蜡梅的.花,瘦小,但风姿清逸,玲珑如玉。任何东西,小的都很美。这点对于蜡梅花来说尤甚,我以为!蜡梅,在仰天堂散发着馨香,清净,冷傲,孤逸,虽然爆出于矮小的灌木,但它在山巅之上冲寒而开的风骨,让人敬畏!
是啊!蜡梅,让人敬畏!然而,蜡梅,据植物学介绍,蜡梅虽称梅,却不是梅。《本草纲目》亦载:蜡梅,释名黄梅花,此物非梅类,因其与梅同时,香又相近,色似蜜蜡,故得此名。
蜡梅,因腊月开放,有人则称其为“腊梅”。然而,对这一称呼,我却不以为妙。我所喜欢的还是“蜡梅”这一俗称。因为,蜡梅的黄,属于原色。再说色彩是难以用语言来准确形容的东西。何况单单是“黄”色,就有多种色调:淡黄,浅黄,中黄,深黄,暗黄……这种色彩学的划分,不说是我,即使是一位舞弄画笔的人,一时半会儿也会被蒙住的。于是,我不觉更惊叹于古人的智慧和想象。古人面对蜡梅,直取“蜂蜡”这一常物来作喻,虽为大俗,但妙成大雅。“蜡梅”!这一称呼,不但给人以触觉的质感,而且给人视觉的色感,甚至是嗅觉和味觉上的美感效应。无怪乎,苏轼曾写诗赞曰:“天工点酥作梅花,此有蜡梅禅老家。”
蜡梅,另外还有两个别名也挺有味道,正好与禅院氛围相得益彰。以前,对于一些花卉的别称,因为没有亲见和细究,看了就看了,有一种不以为然的感觉。这次,在仰天堂亲见了蜡梅,我兀自感觉先前的无知来。与仰天堂那一丛蜡梅静静地相视,我心下里不由轻轻念叨起:“磬口梅”、“檀香梅”;“檀香梅”、“磬口梅”……“磬口梅”,来自蜡梅花开半含,倒挂枝条,似寺檐钟磬,花瓣相依,形似磬口而故名。而“檀香梅”这一得名,则是因了蜡梅内层花瓣紫如檀香之色,又因了它的香气清幽绝俗,就像檀香一样。看来,对于一些花草,多识一些别名,不但是一种学问,我想,更是一种亲近、愉悦和情趣。
寒冬里,衰草连天,万物萧条,在仰天堂,一丛蜡梅却凌寒绽放,虽不见盘根虬结的老枝,但我喜欢它那疏落的枝条上爆出的质感的蜡黄,喜欢它那蕾破黄金而漫溢出的暗香。伫立。凝视。那一丛疏密有致、清姿丽质的蜡梅,与松竹相掩映,在我眼里不觉就幻化成一幅禅意深远的古画。
蜡梅,多为野生,在山间,在水畔,在禅院。蜡梅,无疑是自然的花,是冬天的花,是禅意的花。仰天堂观梅,我发现,蜡梅,姿态随缘,既不拒人于千里之外,又不诱人以艳色俗眼。我更发现,蜡梅,低调开放,每一朵花儿都在寒风中微笑,正如始终挂着微笑的佛祖,在瑟缩的寒冬里,温暖着我的视线和心灵。
凡俗如我,虽不能做到“六根清净”,但在仰天堂有幸与那丛蜡梅的相迕,蜡黄蜡黄的梅朵,映入眼里,心却恰如蜡染一般,渐渐地澄明净觉起来。恍然间,我才意识到这不就是天堂里的蜡梅吗?
作别天堂里的蜡梅,我突想,蜡梅在冬天定然是唯一的案头清供,不张扬,不媚眼,如禅,如佛。
于是,折一枝蜡梅带回家,插入盛水的瓶中,置放在书桌上,在寒冷的冬日与其静静相对,赏一抹蜡黄,闻一缕暗香,想必也是人生中的一种境界;而且,她还时时召唤于我:蜡梅花开,春天就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