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口散文随笔
时光虽然悄情地过去了几十年,但那个“窗口”却依然清晰地留在记忆里。尤其是与窗口有关的那些人,由此而生发出的那些故事,更是记忆犹新历历在目。现在想想,这个窗口似乎就是留给当年我们这些生长于贫困年代孩子们的希望。
小时候住在这座城市的一条小巷里。这巷子虽然弯多、逼窄,却也热闹。它的热闹不仅仅是住的人家多,孩子多,更主要的是这条巷子的巷口临街,而巷口隔壁的隔壁就是当年最受老百姓喜爱的市京剧艺术团。剧团的后台就在这条巷子的第三个弯道,而这个弯道就离我的家门不远。后台左侧的围墙上开了一个不大的窗口,那年代的窗户不像现在这样精致,用厚厚的有色玻璃再镶上光亮的铅合金装饰,而是用木棍条串起来,像个木栅栏似的。从剧院外围趴上窗台朝里望去,你就能透过窗口从左侧面看到整个舞台,自然舞台上的演出你也能看个一清二楚。就是这样一个简易的窗口,它却给孩子们带来了无尽的乐趣。
夜幕降临后,晚七时,剧团就准时用高音喇叭播放出《步步高》迎接客人。那三五成群的戏客、戏迷、票友就携带着家人,兴致勃勃地一拔一拔地走进剧场。二十分钟后,远远的你就能听到清脆响亮的,节奏鲜明的锣鼓声,好戏就要开场了。与此同时,也恰恰是这紧锣密鼓声,这条巷子也随之热闹起来。住在这条巷的各家各户的小孩,差不多全被吸引到了巷子的第三个弯道,也就是剧团后台的那个窗台下。十几二十个人围在一起,其中不乏十五六岁甚至二十岁的大哥哥,像我这样六七岁的小孩也有好几个。我们这群孩子家境都不算好,生活还处于贫困状态,家里是拿不出闲钱去买上一张戏票的。于是领头的大哥哥就在商量着如何利用这个窗口,好好的饱一饱眼福。别看大家七嘴八舌的,但很快就能在头儿的主使下达成共识。说到这,我突然想起这样一句话:有人说上帝把你的门关闭了,他会为你打开另一扇窗口。照如此说,剧团后台的这个窗口就是上帝为我们这群孩子打开的。
上帝不仅打开了一扇窗口,还暗中帮助我们,在那个窗台下方还开设了一个小小的通风口。通风口与窗口之间的距离也就差不多两米高,而这个通风口距地面也只一米左右。设计这座剧院的设计师,在建筑这座剧院的外墙时留一个通风口,绝对是为了保持剧院后台的通风,使其保持凉爽、干燥,他决不会想到有人会利用这通风口趴在窗台上免费看戏。
从窗口传来的鼓点声,以及字正腔圆的唱腔已经深深地吸引了我们,大伙儿都心里痒痒的,恨不得像孙悟空那样会七十二变,然后变成一只小苍蝇飞进戏院去。锣鼓声就如冲锋号,催促着我们上阵。领头的淼淼大哥率先行动,就见他后退几步,像跳高运动员斜斜地对着那根横竹杆那样对着那个窗口。接着快速跑几步,右脚借着那个通风口轻轻一踮,再纵身一跃,双手轻易地就抓住了窗户上那小圆木棍。然后双脚踩在墙壁上,双手同时用力,三五下功夫就像个猴子似地爬上了窗口,稳稳地站在那儿。大伙儿便学着他的样,一个一个地爬了上去。可惜窗口太小,最多只能容下五个人。而想看戏的孩子太多,好不容易爬上去了,看个二十分钟左右又得下来让给别人。还好我们那个年代的孩子都挺善良本分,相互照应得很好,从不会因这样的事吵口打架闹别扭。
有时候,好些孩子因家里有事来不了,小小的窗口下就只有四、五个人,于是我们就一起爬上去,站在那儿看整整的一个晚上,从头到尾地,尽兴地看一场完整的戏。戏散场时,那高音喇叭里还会播放乐曲欢送观众回家,那是我们最喜爱听的马玉涛演唱的歌曲:“马儿呀,你慢些走呀,慢些走呀……”它那边一放我们就跟着唱起来:“孩子呀,你小心点呀,慢慢地下呀!”真是惬意过瘾极了。不知为什么,那个年代的孩子们没有那么多顾忌,家里的大人即使知道我们会趴在窗户上看戏,也不会阻止我们,最多是交代两句少心点、别闹事也就完了。也许是那年代生活苦,孩子又多,命贱不抵几个钱吧。也或许是命贱的孩子反而更好抚养,就像农村的孩子,一生下来就给取名叫大狗、二狗的那样吧,也说不准。现在回想起来,感觉我们还是很幸运。没有这个窗口,就不可能让我们对京剧艺术如此的着迷,更不可能对京剧艺术有这么多的了解。
戏看得多了,让生活在物质匮乏下的我们,精神生活丰富了许多,增添了不少快乐。孩子们聚在一起的时候还常常对某部戏品头论足,对那些演员还分出个良莠来。
就说那些演员吧,因剧团就在家门口,只要我们走上街头,准能踫上一两个演员。一旦遇上时,我们便在一旁指手画脚,说长道短。这个就是扮演包公的,他那浑厚的唱腔具有很强的震撼力;那个就是扮演了武松的,他武生的基本功非常的扎实。记得当年我们这个市级剧团里,最出名的旦角是一个叫刘效秋的女人。台下漂亮,台上扮相更加迷人,很多看戏的就是冲她而去的。我们在大街上玩耍时,还经常能听到大叔大妈对其品头论足。只可惜她生不逢时,那年月最多也就是在这座小城里人人皆知,家喻户晓而己。若她生在眼下这年代,光凭她这幅长相还不闹出许多绯闻来,放到网络上点击率还不高得吓人呀。在我们这群孩子的心目中,最敬佩的还是扮演孙悟空的那位武生。他耍起那根金篐棒时让人眼花缭乱,腾空翻起跟斗来让我们心跳加速浑身痒痒,这是最吸引我们之处。只要听到剧院里传来那急促的锣鼓声:呛呛呛呛……我们就知道武打开始了。这时站在窗口下的孩子就急得直跺脚,不停地朝趴在窗户上的.大声地嚷嚷:“好了好了,下来下来,让我们看看了!”
我们最喜欢看的就是《打渔杀家》、《空城计》、《长坂坡》、《十五贯》、《小五义》、《杨门女将》……尤其是《西游记》中《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大闹天空》等片断更是让我们着迷。看过后,我们就学着,模仿着戏中的东西,单调的生话变得有趣多了。进出巷子,你准能听到有人哼着《苏三起解》:“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好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比如放学回家见到长辈时,我们就模仿着京剧里人物对白时的那种腔调:外婆,外孙回来了!母亲大人,孩儿回来了! 上学出门时,我们不说再见,更不知什么拜拜,我们会说,父亲大人,孩儿上学去了!父亲高兴时也会与我们逗逗乐,回你一句,吾儿,一路小心哪!这样的生活,真是让人感到其乐融融呀。很遗憾文字语言无法表达出京剧艺木中对白的那种腔调,那种味儿,只有看过京剧,听过京戏的人方能体悟得出它的韵味。
记忆中印象最深的是那些翻跟打斗的情景。所谓翻跟打斗,就是学着京剧演员那样练习倒立、翻跟斗、腾空翻,有点像体操运动员那样,它是京剧武打演员必练的基本功。京剧的武打不像武术那样一招一式都动真格的,肉体与肉体强烈的踫撞,更不像现如今武打电影里那样充满血腥残暴,让人惨不忍睹。用武木界的话说,它就是一花拳绣腿,一花架子。然就是这花架子,它也是导演煞费苦心设计出来的,它需要想象力的,也许正是这一原因,加上它又没有凶残的一面,它才像磁铁一样牢牢地把我们吸引。
每到星期六星期天的日子,大家都不用上学,住在第三个弯道口的二三十个孩子,就会集中来到我家的大院,在那个宽敞明亮的大厅堂里练习翻跟打斗。淼淼大哥及我的兄长,另外还有几个稍大点的就当起了教练,充当我们的保护人。先是练习靠墙的倒立,也就是双手着地,然后双脚抬起离地后靠在墙上。练会这个后再练不靠墙的,悬空的,这难度比靠墙的大多了。刚开始需要大哥保护,慢慢地慢慢地就可以脱手,熟练后还可以倒立行走。当然最难的是腾空翻越,两个大哥哥一左一右地站好,然后他们把手伸出拉起来,我们就从他们手上翻过去。多练几次后,也就熟能生巧了。我们那时根本不知道害怕,也不懂得珍惜,无所谓似的。
差不多都会后我们就开始玩起了花样,最有意思的是叠罗汉。叠罗汉就是五六个人同时倒立:个子最矮的第一个先贴着墙壁立起来,然后双脚挨着墙壁叉开;接着第二个紧贴着第一个人身体又立起来,双脚放第一个人双脚叉开的中间,也要叉开一点,留给第三个人一点靠脚的位置;紧接着第三、第四依次跟上。五六个人一齐将罗汉叠好后,看上去就像风吹麦浪一样煞是壮观。玩叠罗汉是最累人的,尤其是第一个贴墙倒立的,你想想等到第六个上来时,他要在地上倒撑多久呀,而偏偏他又是孩子们当中年纪最小的。因为人小腿也短呀!而最后一个则是个头最大的,腿长才能挨着墙呀!可我们玩得开心得很,从没有人计较得失,埋怨什么。
长大后方知道京剧艺术是国粹,可惜知道得太迟了。待我从农村再回到城市后,那个巷口隔壁的隔壁,当年的国粹京剧艺术团己变成了录像厅。我在那个巷道口没见着一个当年的京剧演员,真是树倒猢狲散哪!也不知那个扮演孙悟空的武生是不是带着一群猴子猴孙回他的水帘洞了?我经常见剧院门口挂一块“少儿不宜”的牌子。我虽不是少儿,但我从未进去过,也不会去爬那个窗口,更何况日子好过了,命也更值钱了,我也有安全意识了。我耳边常常响起的是高吭的,尖细的京胡声;那响亮的,急促的,呛呛呛呛的锣鼓声:还有那轻松欢快的《步步高》迎宾曲,以及马玉涛嘹亮的歌声“马儿呀,你慢些走呀,慢些走呀!”
多年以后,这条弯道多,有点逼窄的巷道,以及我住的那栋老宅,连同京剧艺术团一起被夷为平地,在那里盖起了一幢幢高楼大厦。国粹京剧艺术团没了,那个窗口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如今要想看上一场京剧或听一段京剧唱腔,只有依靠电视了,而且还必须等老婆孩子都不看电视时,我才有机会。
改革开放为国人打开了一扇大窗口,让我们看到了西方世界,了解了西方文化;剧院后台的那个窗口却让我们看到了国粹,了解了民族传统文化,古老的窗口呀,其实你消失了也是很自然的,但我依然那么怀念你,那个简易的窗口久久地留在我的记忆里!有时候我又想,如果多几个这样的窗口,说不定我的人生会更精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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