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的散文随笔
我父亲中学毕业后就回到家乡务农了。
在村里,父亲是为数不多的中学生,也算是个文化人。村里的老少爷儿们看中了他,让他到大队当了会计。那时是大集体,父亲管着整个大队的经济账目。父亲为人忠厚实诚,凭借他的能力,把账目管得井井有条,没有出现过任何差错。每年大队交公粮或是年终结算是父亲最繁忙的时候,有时为了算好每一笔账,父亲经常是工作到深夜。小时候,我时常会在睡梦里被父亲那娴熟的打算盘的声音惊醒。
七十年代初,国家在农村发展水电事业,父亲被推荐到公社农电所当了会计。那时父亲的工作单位离家不远,他经常和他的同事骑自行车下乡。几年后,父亲当上了农电所的所长,他工作忙起来几乎照顾不上家里的生活,当时父亲每月的工资仅有二十九元。父亲凭着他对农电事业的热爱,带着一份执着,一直在他的工作岗位上拼打着。
在我们家里,除父亲工作挣钱外,还有母亲在生产队劳动挣工分养家,父母除供应我和弟弟妹妹上学外,还养活着我曾祖父,太姥姥和奶奶。我二爷、三爷成家后另立了门户,二爷在县城的外贸部门工作,三爷在县城的供销部门上班,四爷不知什么原因三十多岁了还没有找到老婆,跟着我们一起过。父亲在大队当会计时,托人说情谋得了一个招工指标,让四爷到外省的'一个煤矿当了工人。我曾祖父是个脾气很坏的倔老头儿,二爷、三爷他们的家境都比我们家强。听奶奶说,早年分家的时候,他的几个儿子他谁都不愿跟,认定只跟父亲过。对此,父亲毫无怨言,家里有时连奶奶都舍不得吃的白面馍也尽着让他老人家吃。太姥姥尽管归我们一大家族轮流供养,可她住的地方和我们是一个院落,日常起居实际上是仍由父亲管着。
我上初中的时候,曾祖父和我太姥姥得病已相继去世。
曾祖父得的是食道癌,为给他治病父亲没少破费,去世的时候只剩下一把老骨头。不是父亲照顾不周,没养好他,而是他得的病没办法治,发现的时候已是癌症晚期了,只能保守治疗。记得曾祖父去世前的那年大年三十,曾祖父听人说酸汤饺子很好吃,父亲就让奶奶给他煮。当父亲给他喂饭时,曾祖父只喝了口酸汤,连下肚都没有就连汤带血给吐了出来,少气无力地对父亲说,酸汤饺子的味道真好。见此情景,父亲难过得直掉眼泪。此后的日子,父亲工作之余,经常带着曾祖父外出治病,但最终也没有挽回他的生命。当年,二爷、三爷他们都在外地工作,很少回家照顾曾祖父,四爷离家更远,自从他当上工人后就很少回过家门。为此,父亲办完曾祖父的丧事后已是债台高筑。
我太姥姥的去世可以说是寿终正寝,她活了九十多岁。老太太生前身板十分硬朗,耳不聋,眼不花,只是她晚年得了帕金森症,就是农村人说是鸡爪疯病。她的脚手摇晃得很厉害,只能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在我们家的小院儿里走来走去。自从我记事起,我没有听到过曾祖父喊过她娘,他总是叫她婶子。后来,我才听奶奶说,太姥姥是俺太祖父后续的老婆,一生无儿无女,因她是我们家的最长辈,也是我们一本家的老寿星,因此,晚辈们对她是十分敬重,对她的生活起居也从来不敢怠慢。如果是谁惹了她老人家生气,准会被脾气倔强的曾祖父臭骂一顿。老太太可是我们家的活宝,被我们一大家人拿好吃的养着,为此,她住的屋子里总是放着吃不完的好东西,像蛋糕、点心、糖块、红枣之类。老太太放着的东西从不吝啬,我和弟弟经过她住的屋门口儿时,她总是笑眯眯地喊住我们,抖动着手,抓把糖块塞给我们吃,可是我们拿住糖块就跑。因为,我和弟弟不敢看到老太太那抖动的双手,尤其是她那长着银发不停晃动着的脑袋。总是觉得看的时间久了,我们的手和脚也会跟随着她晃动的节拍不由自主地摇晃。太姥姥的死是喜丧,办丧事时,我们一本家人全部出动,丧礼办得十分地体面和风光。
恢复高考制度的第二年,我初中毕业考上了县二高,当年考上县重点高中的学生俺村也就两三个人,父亲很为我骄傲,兴高采烈地骑上自行车亲自送我去上学。随后的几年里,我弟弟考上了县农业中学,两个妹妹也相继上了初中。为供养我们上学,父亲除了拿他微薄的工资贴补家用外,他还和母亲在承包的责任田里种了几亩烟卖钱供我们读书。因为外出上学,我很少与家人团聚,跟父亲见面的机会甚少。不过,父亲却很关心我的学习,时常借到县城开会的时间抽空来学校里看望我,给我送些学习用品和生活用品。记得有一次,父亲一大早来到学校看我,给我送了二十元钱和一袋面粉,并关切地对我说,在学校要好好学习,生活上缺少什么他就会给我送来。当时,我问父亲他是不是又要到县城里开会去。父亲点头说,是。结果,父亲离开学校后,我就紧随其后追了出去。我本想送送父亲,可没想到,父亲却朝着回家的方向去了。望着父亲远去的背影,我心里顿时明白,父亲是抽空专程为我送东西来的。
我高中毕业那年,没有考上大学,惭愧地差点儿钻到地缝儿里去。父亲看出了我的心思,鼓励我复读。于是,我回到了我的母校继续学习。第二年高考,我仍然考得不甚理想,但考分已达到了中专录取的分数线。可是,因为报高了志愿,我又名落孙山。当时,正值改革开放初期,我的情绪十分低落,有不少同学因为没考上大学就放弃了学业外出打工去了,我也想去。可父亲坚决反对,生怕我对高考失去信心,一再鼓励我说,只要我不放弃学习,考大学就有希望。我想,有父亲的支持,就是再困难我都应该坚持。随后,我又经历了两年的复读才考上大学,最终没有辜负父亲对我的希望。
家里为支持我考学,先是两个妹妹初中没有毕业就辍学回家务农,后是弟弟高中一毕业就放弃了继续学习的机会。那时,弟弟在家闲得无事,整天瞎胡捣,不是养鸡、就是养鸭,要么买台收音机,拆了卸,卸了拆,说是要学电器维修,只是到后来他什么也没有学成。南方有个与父亲单位业务来往的叔叔,他和我父亲关系不错,时常来我家里走动。他得知我弟弟的情况后,就与我父亲商量带弟弟随他去南方做生意。也不知道父亲生怕弟弟被人家拐骗了,还是因为父亲舍不得弟弟远走他乡受苦,那位叔叔的好意竟被父亲很委婉地谢绝了。我去县二高复读的第二年秋天,父亲来到学校特意告诉我,他单位有个下属工厂,最近要招收一批临时工,指标不多,每个所的所长只能安排一个名额,看我能不能去。我对父亲说,我已选择了考学,就让我考学吧,招工的事就安排弟弟去好了。结果,父亲回家后就把弟弟安排了。弟弟分外高兴,每天骑自行车到县城里上班。我在学校复读的日子,弟弟骑自行车,还顺路给我送过好几次东西。一年后,弟弟通过单位考试被分配到了父亲所在的电管所工作。从此,他再也不去为上班在路上长途奔波了。
我上大学后,是父亲生活比较惬意的日子。由于父母的节衣缩食,家里扒掉了旧房,新建了三间村里人羡慕得青砖蓝瓦房。随后,父亲又相继翻建了陪房,购置了电视机和洗衣机。弟弟上班后有了工资,买了一台十分时尚的收录机。每当我节假日回到环境舒适的家里,尤其是晚上,看到左邻右舍的叔叔大爷、大婶大娘们涌到我们家又说又笑看电视的情景,我的心里洋溢着无比的幸福。记得我上大学那年,父亲特意为街坊的老少爷们儿演了场电影,以示庆贺。因我成了俺村为数不多的大学生,父亲常常以此为荣,时常在他的同事们面前夸耀,俺家大公子在某某大学上学呢。
1988年秋,我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一个乡镇政府部门工作。那时,我们一家人有三口人参加了工作,母亲带着两个妹妹在家种责任田,奶奶在家为我们做些家务,一家人其乐融融。
父亲的脸上写满了惬意和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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