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转角的夕阳散文随笔
六岁那年,什么四五六都不知道的我,像一个没爹娘的野孩子;到处蹭吃蹭喝,曾得最多的就是二姐家。那时候我们家穷,只有一间土基瓦房;傍晚,伴着夕阳,青瓦下是我们一家人的喜怒哀乐,心酸苦辣。
听父亲说,这房子是他和母亲结婚后跟二大爷家买的。房子坐南朝北,对面是我妈的一个干姐家,我叫姑妈,那些年的我们就像一家人,有什么灾啊难啊的都互相帮扶着,可这些年,渐渐地,也就淡了。我家和姑妈家中间隔着一条马路,说是马路,其实就是沼泽,即使天干那也是水积成塘。我们家门前有棵梨树,是新疆梨,每逢成熟的季节,它就像一个安静的美少女,身着绿裙,总能引来路人渴切的目光,至于为什么要叫新疆梨,我也不清楚,第一次接触这个东西时,我寻思它是新疆传进来的品种,但我问爷爷时,他说不知道?
我们家旁边是我爸的两个兄弟住,他们跟我爸唯一的不同就是住的房子是我爷我奶亲手盖的,三家人,中间只隔着两道泥土墙,楼上便是用木条纸板订隔开,而我爷我奶则是住在离我们不远的一处烤房里,烤房是农村用来烤烟用的;从小到大,我跟她(他)们几乎没有过太亲蜜的接触。
爷爷是一个很古怪的人,那些年,不管是虫鸣唧唧的夏夜,还是北风拍窗的寒冬,我都与母亲独自在瓦房中渡过,我不敢到外面去玩,因为怕二婶子打我,二婶子也就是我爸的二兄弟的'媳妇儿,我爷总共有五个娃,有两个女儿,三个儿子,兄弟中,我爸是最大的,听我二大爷说,在我爸前面还有一个大儿子,但是刚生下来没几天就夭折了。
二婶是二叔的老婆,长了一身膘,脸黑,个子中常,但手像铁饼,每次遇着我,她都远远的就把眼睛放斜,仿佛要玩架的斗牛,当然,淘气的我慢慢也就习以为常。有一次,因为我把水倒在她们家门前,她回来看后,气愤地给我吃了一个耳光子,只觉得脸部火辣辣的,像要起火的热炉,母亲闻声跑来,看到在一旁哭的我,母亲便质问她为什么打我。她说,你孩子就该挨打,要是你敢站在俺门前,你也得挨一顿。母亲说,大人是大人的仇,和孩子有啥关系?她说,有什么样的老子就有什么样的王八羔子!二叔也出来杖势,紧接着,是争吵,再后来是乱骂。母亲身小,人瘦,心理承受能力极差,而父亲又远在很远的煤山,在这样的情形下,母亲自然是领着我回屋,回到家,天已昏暗,点着煤油灯,母亲看了看我泛青的脸,然后抱着我哭。
过了好些时日,父亲回来了,带回来好多糖果、饼干,我正高兴着,他们俩却吵了起来。母亲哭着骂父亲说:你个傻子,家里娘俩被人欺负,你连屁都不放一个,还算是男人吗?任凭母亲的打骂,父亲还是一声不吭,静静坐在门槛上抽烟。
在农村,碰上这样的事,一般公婆出面解决妯娌之间的矛盾是最合情理,也最容易。可是爷爷奶奶却在这时没了人影儿。
八岁时,我读三年级,因为跟二婶家有土地纠纷,二婶把爷爷分给我家的地占了,母亲不敢吱声,只是差人稍信让父亲回来。父亲回来后,独自一个人去二叔家找他们说这个事,因为二叔是一个没头脑的人,特别怕老婆,母亲不放心,随后也跟着去,之后,他们打架了,像小孩,由于母亲太瘦,根本不是她的对手,我没有亲眼见到,只是听旁人说,母亲被那个女人骑在身上抓着头发使劲儿把头往地上撞,母亲叫着救命,周围有很多人围观,可是没人前去拉架,最后村支书制止了这场闹剧,父亲因为身体不好,人瘦,也被那个女人的男人打,右手背上先是冒出一朵红星,继而开出了一朵血花,回来家时,父亲和母亲身上都是血,母亲的头上还在不停的冒血,我吓哭了,没敢问,母亲也抱着我哭了,哭得是那么撕心裂肺,父亲拉开母亲说,让娃去睡吧!没事的啊。就这样,这件事到现在我都不是很清楚,每次想要问母亲时,又咽回了想要说的话,因为我怕勾起母亲那些伤心的往事。
母亲也因此大脑出现了问题,精神出现了恍惚,每天都要通过药物维持。不久,爷爷因为身患癌症,而与世长辞,年仅五十岁,因为是晚期。死之前还特地到坟山为自己选了一块牛角的墓地,把除我爸以外的另外两个儿子叫到床前,划分了土地,房子,和他所有能划分的一切东西,父亲没有计较,也没有去争任何东西,或许父亲已经习惯,从小到大,父亲都是爷爷奶奶嫌弃的对象。最后,还是一如既往履行了为人子的义务,送爷爷上山。但是在爷爷出殡的那天早上,母亲也去送爷爷上山,小叔却不让,还给了母亲一个耳光,从此,母亲的世界又多了一个仇人,母亲是一个非常记仇的人,她永远走不出别人对她不好的阴影,每天都活在过去仇恨的人是很累的,也是永远走不远的,这也是她精神出现问题的原因之一。
用键盘记录下这些东西,不是要表现自己有多深的仇恨,我承认,在这之前,自己一直活在别人异样的眼光里,因为母亲一直教导,要好好读书,长大之后,一定要报仇,超过他们家,比他们家活得强,其实,对仇人最好的报仇方式就是自己无论哪方面都要过得比他好,而不是非得你死我活,现在想想,真没那必要,今天的书写,或许放到二十年后来记录可能会更深刻,现在,我只是想要更好的放下它,但不会忘记。
母亲的屈辱和悲伤在那些年月里缭绕,如同屋梁上的蜘蛛网,在乡村的时空中悬挂与增长。我上三年级那年夏天,因为房基地和走路问题,母亲又和大姨妈吵架,大姨妈是母亲的亲姐,而且就她一个人。去年高考,家里栽的很多小树一夜之间全叫人砍了,母亲看后没说任何话,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怪我们,但是偏偏又落在我们的头上,啊,或许是老天在开玩笑,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这样,一家人,在一个村庄,几百口人,出自一个姓氏,一个祖先,甚至一个爹娘,为什么要内讧,相互倾轧,难道就为了那一点财产,那一点不知道能干什么的东西,又或许这就是人性。这或许和“胜王败寇”的历史法则异曲同工。
每次给家里打电话前,我特别怕母亲那头说一些要我“争口气”这类的话,我对自己说,你一定在惧怕什么?这些年来,每次回家,我都不愿意到村里去,最多是去看看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或者是去二姐家,几乎每一个人,都对我们家做过这样那样的事,而最惨烈的,就是我爸的两个兄弟。其实,在责怪别人的同时,也自我检典一下,我也陆续发现母亲的一些性格和处事上的问题:一是想事太简单,又不懂得释怀,这或许是没读过书的缘由吧!二是缺乏处事能力和说话技巧,遇到一点小事就承受不住,这或许也是因为她之前经历和遭受的太多了;三是自以为是,且不听劝。相反,我对父亲坚持一生不言不语的消极做法怀有敬意。
在物质极端匮乏、文化觉悟完全蒙昧的乡村,身单力薄的弱势者,首先要做的是保护自己,在强势面前,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不如逆来顺受,就像太极,以退为进。人与人之间的争战与伤害,应当是一个与生俱来的课题。
母亲总说父亲是恁男人,其实,我觉得父亲不是母亲说的那样一个傻得不透气的人,而是一个外憨内慧的男人,记得有一次,也是伴着夕阳,父亲跟我说,娃啊!不要在农村跟别人争这争那,有能耐一定要到外面去施展,做一个男人一定要大气。这时我才知道,父亲不是懦弱,而是规避,不是不抗争,而是选择用消极的方式,替妻儿撑一把保护伞,让强势者看在他的面子上手下留情。
好几次,我想把他们约在一起,把他们的子女约在一起,大家吃个饭,一切尽释前嫌。可我总是很犹豫,因为人心是善变的。
对于过去的种种,放下是最好的方式,在夕阳下,伴着余辉,忘记过去那些不好的画面,向前看,沉淀在爱的转角,相信明天会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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