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帽子的故事的散文

时间:2021-04-30 10:39:10 散文杂文 我要投稿

帽子的故事的散文

  小时候,我出去做事,母亲见到了,总要扯起喉咙喊,快回来,戴个帽子,这辣的日头,晒得油煮了。我摸了下头,转身回到家中,接过母亲递过来的帽子,戴在了头上,出去做事去了。

帽子的故事的散文

  乡里人说流汗不叫流汗,叫煮出油来,说的虽然土了些,却也揭示出了问题的本质。一个煮字,既形像又生动,很有些接地气。

  这帽子,也不是么好帽子,就是竹编的帽子,我们那儿管它叫斗笠。

  斗笠一般都是从供销社买回来,要花上一块五毛钱,买回来时,也不重,约摸斤把多重。母亲因为家事繁杂,也没得空闲时间来打理,斗笠买回来是个么样,就是个么样。而这斗笠,经过几个日晒雨淋,就变得乌一块,黑一块,见了,像冷汗疤。这冷汗疤说文雅些,就是街上人所说的牛皮癣。看了这些牛皮癣,人觉得刺眼睛,浑身也不自在。而这斗笠,也成了当时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既成一道风景线,就会产生一些攀比的心理。

  当时,队上有七个姑娘伢,其中有二人我管她叫姐姐,这两个姐姐中,有个是杂姓,姓刘,因是二三十年的老乡亲,子嗣之间的叫喊,自然有如自已的家门族人一样。另一人就是自家汪姓姐姐了。其它五人,就是自家上辈,我管她们叫大爷。也就是姑妈的意思。因她在家中姊妹中排行老大,乡间人就喊大爷。老二就叫二爷,其它依此类推。这七人一出,个个头戴斗笠,斗笠虽式样一致,上面的花色却又各有千秋,高低不一,环瘦各异,排成一行,莺莺燕燕,叽叽哝哝,风摆柳式地往前行,不要说过路的客人见了,即便是长年浸润其中的本队男女见了,也都忍不住驻足观瞧。而这道风景,保持了多年。直到各各出嫁,这道风景,才成为了昨日的记忆!

  我家隔壁,就住着其中的一位大爷,叫在环。与我父亲同辈。在环大爷每天中晚收工回家,并不急于进家门,而是先要在屋檐下,将那斗笠晾上一会儿,再从家中拿出一顶干毛巾,正反两面耐心地擦拭,待一如往昔的锃光发亮,光可鉴人,顶才拿进屋去,放归自已的闺房,小心地挂在墙上,这才出房去帮忙做家务。而那斗笠上的几朵大写意,大挥洒的梅花,任其在斗笠上绽放。

  看到这正面古铜色,背面清如蛋清的斗笠,你会认为它得来全不费功夫?买来就是这样?错!它也经历过主人家的细心打理。

  单看这打理的过程,就要把人烦死。

  首先,买回这顶斗笠的同时,还要买回几斤桐油,桐油中还要有一斤清桐油。

  其次,回家后,捡那有毒辣的日头,先用清桐油油一遍,叫打底子。舍得花本钱的,干脆把那清桐油倒进帽子里,任其吸收,待过去一顿饭的功夫,再将那清桐油倒出,再用一块早已准备好的干净抹布在上面擦拭,均匀后,挂起来晾晒。干了后,再用紫色桐油油,这叫顾面子。也只在正面擦拭,反面就不用管它了。待其干后,再油。直油个两三遍顶止。经过这番折腾,其效果就出来了。但这没完,还要在每年出毒辣日头时油上一遍,这叫稳固。

  记得有回我见了这顶斗笠,心中起了冲动,也想戴在自己的`头上,韵下味,可我又不敢,因为大爷对这顶斗笠看得蛮金贵,轻易不叫人触碰。我伸了几次手,却还是不敢取下,但我又不死心,仍围着转圈圈。

  这时,大爷出来了,见了,笑问,搞么家?

  我嘿嘿直笑,眼睛却仍紧盯着那斗笠。

  大爷竟大度地摘下斗笠,轻轻戴在了我的头上,还笑问,好吗?

  斗笠落在头上,沉,约摸斤半,其中,还闻得到桐油香,和一种淡淡的我都叫不出名的香味来。不过,后来我才知道,那叫女儿香。

  我连声回答,好好好!

  大爷听了,竟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来。

  过足了瘾,我即刻取下来,双手奉还给大爷,转身心满意足地回家去了。

  后来,大爷出嫁后,不知为何,竟带走了那顶斗笠。

  没过几天,家中来了个客人。父亲告诉我,说那是小公社的傅书记。

  那年,父亲在队上当队长,又兼了会计。傅书记来我家,说是为队上卖余粮的事来找父亲的。

  傅书记也是怪,头上却戴了顶我从没见过的帽子,傅书记正拿在手中扇风哩。

  我问父亲,那是么家?

  父亲笑答,草帽。

  我一愣,又惊讶地问,草做的?

  父亲仍笑答,麦草。

  我不再做声,眼睛却火辣辣地盯着傅书记手上的帽子。

  傅书记见了,笑道,想戴?见我不做声,却仍盯着帽子,傅书记竟大度地递过来帽子,试试?

  我却没有即刻去接,转头只盯着一旁的父亲。

  父亲见了,笑道,去吧!

  我才颠颠地跑过去,双手接过帽子,轻轻地戴在了头上。

  帽子落在头上,一股浓浓的麦香味沁入心脾。帽子轻,如灯草,戴在头上轻飘了,一点感觉都冇得。

  我戴着帽子,转身问父亲,能遮风?

  父亲答,能!

  能遮阳?

  能!

  能遮雨?能放在屁股头当板凳坐?能……我一连问了大几个问题。

  父亲听了,竟不再回答,瞪着眼,愣愣地看着我。

  身后的傅书记竟哈哈大笑,边笑边说,你这,你这,你这伢子,真,真是个十万个为么家。

  父亲听了,竟尴尬地直笑。

  我却一转身,赌气地一把取下帽子,哼了一声,塞给了傅书记。

  傅书记一愣,莫名地问道,么啦?

  我气呼呼答,这不能,那不能,要它何用?说完,蹬蹬蹬,转身走出了家门。

  家,自然留给傅书记和父亲,他们还要商讨军国大事哩。

  但后来,我还是买了顶草帽。因为那时,已是知青下乡的高峰期,身后背顶草帽,胸前系条毛巾,已成了一种时尚。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又弃了这顶草帽,心中只怀念斗笠。特别是在环大爷的那顶。因为我在假期参加劳动时,中途歇息时,口干了,不管拿了哪个大爷或姐姐的斗笠,下到河里,用斗笠掬起清水,保证叫我喝够喝饱喝得肚子像螃蟹。上得岸来,狠劲一甩,残留在斗笠上的水珠,如得了急急令,纷纷溜走了,且影形无踪。

  一天,我去上学。那年我读四年级。屁股刚挨板凳,同学小舟跑来跟我说,学校来了个新老师,女的,姓周,说一口汉腔,还有几个老少男女,听说,周老师的男人还戴了顶右派帽子。我听了,也没在意。心中只想,这右派帽子又是顶么帽子?顶的?圆的?扁的?能遮风?能遮雨?能遮日头?能拿起来舀水喝?小舟见我半天都不说话,小舟也兴致勃勃地出外游玩去了。

  中午,我返校,去了趟厕所,回教室时,见到个中年男人。

  此时,阳光正毒,地上都起了一层火。

  我见了那男人,心中一愣,却又想起早晨小舟说的话,估计这人就是周老师的男人了。好巧不巧,周老师正教我们班的语文。看到这男人,我心里起了疑,这辣的日头,男人么样不戴帽子?不是有顶右派帽吗?舍不得?这一疑心不打紧,竟鬼使神差尾随在了男人身后,想一看那右派帽子的真容。男人进了厕所,我却留在了外面,从那缝隙中偷看。男人正在用功,等功用完,男人一脸轻松地抬起头,四处张望,刚好看到了我,男人笑问,搞么家?

  我答,帽子。

  男人一摸脑袋,莫名地问,帽子?

  我一步跨出,指着男人道,这辣的日头,你不怕晒?不是说你有顶右派帽子吗?拿我看看,是个么样?为么家不戴在头上?

  男人听完,先是一愣,接着,哈哈一笑,边揩屁股,边道,好好好,和我去我家去看我那顶右派帽子。说完,起身穿裤子。

  我欣喜道,真?

  男人道,骗你搞么家?说着,走出厕所,男人前走,我在后跟。

  来到家中,周老师见了,惊问,你?却又想不起我的名字来。周老师又转头看向男人,男人又学说了我刚一刻的话,一屋子的人听了,竟都哈哈大笑,笑得眼雨都出来了,有两个人还直喊哎哟。周老师笑完,坐下,男人也叫我坐下,自已也坐下,开始讲起了右派帽子的来历。

  我从男人家出来,心中才明白,这右派帽子,不是戴在头上,而是“戴”在心上。哦,我明白了,原来那心也要戴顶帽子。也不知这心有多大?有没有我的脑壳大?有了这次教训,我也不再四处去找人问帽子了。心中对帽子也就失了兴趣。

  多年后,我去了趟在环大爷家。

  寒暄过后,我四处张望时,竟在大爷家的墙上见到了那顶帽子,我惊问,还在?说着,指着那顶帽子。

  此时,家中已没了外人。

  大爷格格一笑,答,能丢?说完,折皱的脸上,竟显了红晕。

  我指着大爷,亦如小时,直接了当地问,大爷,你郎脸么发烧了?你郎病了?要不要紧?

  大爷一摆手,蚊蝇样道,一辈子的念想!

  此时,大爷已是儿孙绕膝的花甲老人了。

  我懂事地点点头,又疑惑道,姑爷不说你郎?

  大爷一摆头,咬牙坚定道,我只说这是我的宝贝,你姑爷也不再挖问了。连带伢们都不能动。

  大爷那一代人,讲究的还是媒妁之言。

  我问,我能戴戴?

  大爷毫不犹豫地取下,轻轻戴在了我的头上。

  我一如往昔,卖弄道,好看吗?

  大爷擦去眼角的泪水,轻声道,我儿还是这么年少。

  此年,我都四十有五了。

  看着这帽子,我发觉,大爷的眼泪竟如断线的珠子,滚落了下来。我走过去,伸手替大爷擦去泪水,谁知,大爷竟一把捉住我的手,抽泣道,儿啊,大爷苦啊,不听我父亲的话,我也和他白头偕老了。可他为了我,已阴阳两相隔了啊!

  我听了,泪水也止不住地流淌了下来。但我却不知是为谁哭?

  唉,小小的一顶帽子,竟引出这多令人唏嘘的琐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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