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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凤散文随笔

时间:2021-04-29 11:41:53 散文杂文 我要投稿

菊凤散文随笔

  菊凤是我嫂子最小的妹妹,只比我小两岁。想起她,我总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已离世26年多了。这些年来,她偶尔会闯进我的梦中,还是以前的模样,柔顺的妹妹头,沉静的笑脸,齐眉的刘海儿,忧郁的眼神,清浅的酒窝,小巧的嘴巴。总喜欢在秋天的山野里,采摘一束她最喜欢的野菊花,迎风歌唱,那歌声如风铃般,满山洼飘荡。我时不时地会想起她,心里便会有说不出的遗憾与怅然。

菊凤散文随笔

  与菊凤在一起的时光虽然只有两年多的时间,比起一生来这是短暂的,但每每回想起来,却令我终生难忘。因为她和我嫂子的关系,自然和我家就有了一层亲戚的亲近感。我们俩的年龄相当,也许是性格上合得来,相处不久很快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菊凤家里有姊妹六人,她排行老五,上有三个姐姐,一个哥哥,下有一个弟弟,也是四个女儿中年龄最小的,家中生活的负担很沉重。我嫂子是家里老大,但早早出嫁了。我们两家并不远,同属强家村,只是分属于不同两个小组而已,步行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菊凤在家里平时和其他两位姐姐一起生活的机会多一些,和她们年龄差得远一点,反倒和我有共同语言。她上学比较晚,我读初一时,她上小学二年级。她就读的小学属于我们村的学校,距离我家近,步行五分钟左右便到家,而我要在二里之外的另一个村子上初中;放学后,她不回自己的家,总是在村口等我一起回到我的家。而我那时也乐意和她一起,她总姐长姐短地叫着,帮我拎书包,给我讲她在学校里的新鲜事,我们一起做作业,一起去屋后面的土崖上追逐疯玩,俨然成了一对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好姐妹。

  菊凤话语不多,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它看着你,特别灵动,特别清澈,像一汪深泉,让人很容易陷进去。我那时觉得她特别美,特别纯,心里总是幻想着如果自己要是男孩子该多好,我一定会让她做我一世的美丽新娘。她的歌声柔柔地,曼妙无比,总让我沉醉其中,忘记了岁月的艰辛。

  可是她却特别自卑,认为自己皮肤黑,穿的衣裳是姐姐们退下来的,在家中不被父母重视,得不到温暖。她每次向我诉说这些时,眼里就有淡淡的忧伤。而在我认为,她说的这些都不足以令她自卑,我全然不会站在她的`立场上看待问题,在我看来,皮肤稍黑完全是健康的颜色,比起我那苍白的面无血色好看多了;至于衣裳,虽是旧的,但比起我常年一两件一尘不变的破衣裳,丰富得多了;她苦恼于家中兄弟姐妹多而得不到父母更多的爱,这在我简直是奢望,我虽是家中最小的女儿,但连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样子也想不起来,我们姊妹三人年龄悬殊更大,姐姐大我17岁,我上小学之前就已出嫁,哥哥长我10岁,为了生活常年奔波在外,我们根本没有共同语言;父亲脾气暴躁,动辄对我非打即骂。所以我感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孤独的孩子。她总是很安静地听看着我的对比,亦不作辩解,沉默不语。我们两个各自谈论着自己的命运,她不动声色,我以为她默许了我的观点,没心没肺地拉起她又疯玩一通。

  这些细节,作为当时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来说,我没太在意她内心的更深层次的变化,更没意识到这对于菊凤是一个无法解开的“心结”,这“心结”却为她后来悲剧命运埋下了一个可怕的伏笔。我一直没有意识到这些出自她幼小的心灵会导致多么严重的后果。

  也许菊凤是成熟于我很多的聪明,我太过于单纯了。对于一个孩子,太过聪明绝非一件好事。她总是说我们俩有缘分,我对于她,亲过她的家人。我当时也以心底里喜欢她,在我孤独的世界里,她是唯一给我温暖和慰藉的最好的朋友,在她面前我毫无自卑,我享受着做姐姐的幸福,虽然我们毫无血缘关系,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们的友情。

  记得有次放学后,那是1986年夏天的一个下午,夕阳西下,已接近傍晚时分,我们俩一起去田野里打猪草,为了完成父亲分配给我们的任务,我们俩认真地割刈着各种野草。忽然慌乱中我的手被一些老硬的荊蕀刺得鲜血直流,我"哎呦"一声丟掉镰刀,手指连心,疼得直掉泪。菊凤听到后马上从十几米外飞奔过来,用她灵巧的小手帮我拔出刺,并用嘴吮了几下,吐掉残血,迅速掏出手帕帮我包扎好,心疼地看着我,眼里泛着泪光,问我还疼吗,看着她为我做完这一切,我忽然心里升起深深的感动,受宠若惊。长这么大,我从没有受过如此“殊遇",她眼里的泪花让我心里有了些许说不出的柔软,暖暖的,密密的,无以言状。顷刻间,看着她满脸的真诚,忧郁的双眸,我泪如泉涌。就这样,在晚风微凉的黄昏里,两个单薄的少年,互相对望着,四目盈泪,无语的交流,一切都是多余的。过了许久,在父亲的呼唤声中,我们相依为命般地互相搀扶着离开了田野,向远处袅袅炊烟的家中走去。

  菊凤有一颗特别善良的心肠。八十年代的农村,经常会有从外省山区里来遭遇饥荒年殣的讨饭者,他们脚步蹒跚,携妻带子,穿梭于乡村里的各个大街小巷,每每看到这些人,菊凤便会从自己并不充裕的食物里拿出一部分递给他们,眼里充满着喜悦,看着他们狼吞虎咽般的吃完。她常常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他们太可怜了,他们太可怜了。可是孩子的力量太微渺了,她常常为此沉默很久,我想她的心里一定是痛的,这也许是她不快乐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吧。可惜我当时少不更事,比起她来愚钝冥顽,懂事得太迟。

  菊凤当我像亲姐姐一样看待,即使在我嫂子常常带着幼小侄儿回娘家的日子里,她也会来我家里,给我作伴。那个年代里,父亲常常忙于劳务,早出晚归。很多时候,我一个人面对偌大的空荡荡的家,心里生出很多恐惧来,她会在傍晚的时分,吃过晚饭之后,带一些零食来到我身边。我们在小屋里点起昏黄的煤油灯,对着闪烁的火苗,一起天真幻想,一起评古论今;夜里,我们抵足而睡,倾心交谈,我们在一起永远有说不完的话题。我一直不明白,她为何不愿意回她自己的家,也不明白她和父母之间,究竟有多大的隔阂。

  菊凤对于我的苦难童年和少年的命运,一直给予极大的同情和关怀,甚至我的一些经历,她都有感同身受的理解。尽管她比我小,我习惯于她的善解人意,却从未真正地了解过她内心世界的苦楚。

  上初二时,记得有一次,下午放学后,由于家务没做好,挨了一顿父亲的狠骂。我心里很不好受,倔强地跟父亲顶嘴,引来父亲的敲打,心里自然如翻江倒海般绝望,但我硬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音。菊凤走进门,看到这一切,一个劲地向父亲赔不是,求情道歉,默默地替我做完了一切,然后抽泣着求我,一定不要心里悲伤,要原谅父亲,他也很不易。直到我答应,她才安心。我自然不会与父亲记仇,没过几日,便把这事忘了。没想到她隔了好久还问我,原谅父亲没有。

  随着初三学业的加重,我住宿之后,和菊凤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她便很少来我家了。只是在星期天,她会来看我,我们一起开心的疯玩,一起去田野里打猪草,一起干家务。相聚的日子总是太短暂,离别时依依不舍。当我问起她在家里的情况,她就望着远方,沉默不语。对此我并未多想,以为她是不舍我的缘故。

  此后我一直忙于应付考试,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竞争中,我疲于奔命无暇顾及其他。在中考前期的一天下午,一场夏雨过后,阵阵微凉,天空阴沉沉的。这天我有种莫名的烦躁,心里堵的慌,无心看书复习。放学后,我决定回家。回去后,家中空无一人,哥嫂及侄儿都不在。从邻居口中得知,菊凤出事了,她喝了农药,正拉去抢救。我心里震惊不已!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啊?我心跳得厉害,脑子里一片空白,无意识了。不知过了多久,我稍微镇静了一些,随后传来消息,菊凤没救过来,她在半路上已停止了呼吸。我不知道后面的日子自己是如何度过的,我始终不愿相信这是真的,不愿相信菊凤已离开了我,去另外一个世界了。我只是在心里喃喃地念着,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啊。可是没有人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菊凤临走前还写了遗书,大意是家中无人爱她,她是多余的孩子,这样活着很孤独,生不如死。所以她要走了,去一个遥远的有爱的地方。她喝的是巨毒农药1605,她傻啊,傻到不为自己留条退路。我无法想象她当时的伤心,无法想象她在最后时刻所受到的巨大痛苦,那是巨毒散发后的五脏俱焚啊!想起当时的情景,我犹如万箭穿心!

  她终究是留给我太多的迷,如此决绝地走上不归路,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对于一个十三四岁的花季少女来说,她是对家庭失望了么?还是对这个世界绝望了?她是对这个冷漠世界的反抗和呐喊么?也许她在最后的时刻,一定后悔了,但为时已晚。

  逝者已矣。但留给生者的却是永远难以抚平的创伤,这个锥心的疼痛,对于她的父母来说,绝不亚于我。也许他们从没想到自己无心的疏忽,带给一个孩子多么大的伤害,他们作为最质朴的劳动者,终日劳作只为自己孩子提供最简单朴素的物质保障,无暇顾及她们心灵上的渴求,以致于让两代人的心渐行渐远。

  作为我,菊凤昔日的挚友,在以后风雨岁月的成长中,我也在拷问着灵魂,在反思着这个悲剧的因果,这却是以成长作为残酷的代价。她给予朋友炽热的挚爱,给予陌生人微弱的温暖,在我心安理得地得到的同时,恰恰忘记了对她设身处地的理解和感知,她也是一个最渴望爱的弱者,只不过她把自己的忧郁掩藏得太深,懂事得太早不合乎她的年龄,不经意间的流露出的忧郁,对于我等凡人来说,无法理解。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更感觉到,她的境界太高,她不该属于这个凡尘俗世,她是天使,只是误入红尘,生在了平凡之家,她终究不属于人间。正如她的名字一样,她是凤凰,终归要飞走的。我甚至作了各种假设:如果她喝的不是巨毒,如果家里没有这种农药,如果当时有一辆抢救及时的车,如果她能想到父母的不易,如果她能想到我这个情同手足的朋友姐姐,如果我不上初三的话。也许她还有救,但这一切已无法改变,在无法预知的宿命面前,我们无能为力。

  菊凤,这个永远留在我记忆中的妹妹,还是未曾改变的旧时模样:可爱的妹妹头,沉静笑脸,齐眉的刘海儿,忧郁的眼神,清浅的酒窝,小巧的嘴巴。总喜欢在秋天的山野里,采摘一束野菊花,迎风歌唱,那歌声如风铃般,满山洼飘荡,一直飘在我的灵魂深处,那笑容恰似春阳,柔柔地,明媚地照射在我心间。此生我可以忘记一起欢笑的人,却绝不会忘记和我一起流泪的人。菊凤,我又想起了你,你想我了吗?菊凤,你在天堂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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