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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锅佬散文随笔
饭票是从家里带米换的,一斤米加四分钱换一斤饭票。菜票是不可想象的,因此我连想都不想。下饭的菜都是从家带。寝室里的箱子上,桌子上,窗台上,摆着盛菜的菜筒、罐头瓶、搪瓷缸。里面大都是腌菜,以腌白菜、腌豇豆居多。偶尔有人带咸鱼、黄豆之类的,很少。带一次菜,至少要吃一星期。天气暖的时候,腌菜浮面毛茸茸的,像霉豆腐乳的外表。那没关系的,用筷子把那层霉毛扒拉掉,吃底下的,不吃就得吃寡饭。
早饭一般只吃二两米的稀饭。虽然食堂里有馍馍,也有包子,但是没有钱买,只好眼巴巴地望着。第二节课还没上完,就饿了,肚子里咕咕噜噜的,忍住,下课时,找一处无人的地方,那悠扬的饿屁放得像一声声无奈的叹息。课间操一散,冲锋似的朝食堂跑。都知道,那时候,做中饭的米汤出来了,两大水桶,放在食堂走廊里,随便喝,迟了就没有了。水桶里有端子,舀起米汤,随着咕嘟咕嘟的.声响,细长的脖子一伸一伸的,端子一下就底朝天。
中饭和晚饭,是雷打不动的四两米饭。打饭时,视觉是一场盛宴,心灵是一种煎熬。看见老师吃着新鲜炒菜,还有2毛5分钱一小洋锅的渣肉,心里的那个想啊,我实在无法表达。因此我不管有事没事,总喜欢在厨房附近转悠,为了那空气中弥漫的渣肉香味。在那里,我尽情想象着吃渣肉的滋味。设想以后要是有了钱,一定要天天吃渣肉。我把鼻子一抽一抽的,响亮地吞下一口又一口口水,悄悄地立下一个又一个没出息的誓言———考出去,当老师,吃渣肉。另外还有一个难以启齿的原因。那是在一个下雨天,我在那里捡到了5分钱菜票。我用那菜票买到了一份荤油炒的白菜。那是我吃的味道最好的白菜,现在回想起来,依然是那么鲜美可口。洗碗时,我把碗在水塘里放了好久,呆呆地看那油花漂在水面上,那油花把我吃渣肉的梦扰得更加色彩斑斓。从那以后,我对厨房的地面,多了一份关注。
厨房里有两个烧锅佬。一个高,一个矮。高的姓鲍,矮的姓李。姓鲍的黑,黑得发亮,讲话轻言细语,像女人。姓李的白,白得凄惨,说起话来声音清亮,像蝉叫。黑脸上嘴巴一龇,就露出一颗金灿灿的牙,特别显眼。白脸上有只眼睛不好,好像没有黑眼珠,同学们私下就喊他李瞎子。好多年后,我只要一看见说相声的,心里就想起他俩。我揣测,他俩只要朝麦克风前一站,即使不说话,也要赢得满堂彩。姜昆、冯巩之流之所以能出人头地,是因为我母校的这两个烧锅佬没有出山。
打饭的时候,这两个人站在饭桶两边,一手操锅铲,一手捉饭碗,随着锅铲和饭碗的起起落落,外面长长的队伍渐渐缩短。那架势很是威风,我心里好生羡慕。我打饭递饭票时,总要对他们献上敬畏的笑。这种不经意的表情给我带来不小的实惠,我打的饭,总比别的同学多。有人为此不满,在排队时大声喊李瞎子。李师傅听见这忌讳的称呼,扬起手中的锅铲就从里面追了出来,和那同学围绕厨房上演惊心动魄的中长跑竞赛。
只有我心里明白,李师傅的眼力比许多人好得多。我补习的那年,天一亮我就起床到厨房后面的水塘边读书,总能碰见淘米的他。照面时,我们互相点头笑笑。见面多了,就熟悉了。高考前,有一回打饭,我递上一斤饭票过去,他把找我的饭票特意在我手心里按了一下,那种心照不宣的感觉我现在还记忆犹新。我当时没介意,等吃完饭洗过碗收拾饭票时,发现饭票里混有一张一元的菜票!那能买四份渣肉啊!高考前,我竟然吃上了四次渣肉。我考上大学回母校时,特意到食堂看望了他。他像自己考取大学似的,兴奋得红光满面。他对他的搭档说:“我早就知道长乐会有今天!”他的搭档把嘴巴一龇,又露出那颗金灿灿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