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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酱油的年代散文随笔

时间:2021-04-27 14:51:23 散文杂文 我要投稿

打酱油的年代散文随笔

  蹭一句时代热语,我们纷纷到了可以替妈妈打酱油的年龄。现在的孩子,谁会知道打酱油是一种什么经历,超市的货架上摆着琳琅满目的调味品,需要什么拿去付钱就是了。

打酱油的年代散文随笔

  儿时的乡下,村村可见若干个穿着土里土气的孩子拎着酒瓶陆陆续续去代销铺灌酱油灌醋的身影。

  灌酱油的机会并不多,因为酱油吃的慢,反倒是要隔三差五地去灌醋。总是到了中午面条快做好的时候,妈妈才想起家里的醋没了,于是唤来我们仨的其中一个。想来是我被叫的次数多些,就升级成了一种惯例,每次妈妈都点着名让我去。她那尚沾着面粉的手掀起围裙,从口袋里掏出揉叠在一起两毛钱,有时只有一毛,把钱和瓶子一并交给我。不用她多吩咐,我就一溜烟跑出了院门。不一溜烟地跑出去还能怎么着呢?难不成还等着她说灌一毛钱的醋,买一毛钱的糖?想都别想。与其耗费心力奢望又失望,不如自行绝望。再说,万一那两毛钱里还夹着一毛钱呢?

  这又怎么可能呢!

  若说这是一趟没有油水的苦差事,倒也不完全是,我们总能竭尽所能地去发掘油水。回来的路上,馋瘾来了就举起瓶子喝上两口,酸得直咧嘴,却也能品出几分醋的香醇来。有时碰上别的孩子买味精买调料,也能彼此达成交易,你喝我一口醋,我舔你一口辣椒面。

  村里唯一一家代销铺是盛大爷开的,那是我们做梦都想投胎的家庭。单看那货架上摆的方便面、水果罐头、健力宝、罐子里的各色糖果,已经让我们垂涎三尺了。要知道,我们平日里唯一唾手可得的零食只有馒头,而且还要被妈妈限量,因为蒸一次馒头也挺费劲的。

  中午是村里购物比较集中的时间,路上偶尔还能碰到几个买东西的孩子。到了,进了大门我只喊一声“大娘!”就在门楼下等着堂屋或厨房里的动静。不用再走到院子里去,因为醋缸就放在门楼的另一个房间里。

  姚大娘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想来她已不胜大家零星的打扰,或是面条只切到一半,或是柴火刚点着,或是油已烧热还未及撒上葱花……她从厨房门口出来时还板着脸,一副十分不愿接单的样子。看见我,微微收了不悦的面孔,客气地问:“买啥?格?”

  “灌两毛钱醋。”我把钱和瓶子一并交给她。

  她开了门,把钱丢进玻璃柜台里的钱盒,接着绕过柜台,动作娴熟地移开醋缸上的木盖子。一股醋味窜出来,瞬间萦绕了整个房间,酸的都要让人流口水了。她捏起一个退了色的西瓜红的塑料漏斗,稳稳地往瓶口一坐,又拿着一个特制的竹舀子在缸里舀了分量十足的一舀子,对着漏斗缓缓倾斜舀子,醋液就先是拥堵在漏斗的半腰,再沿着瓶壁缓缓淌下,发出清凌凌的响动。

  这灌醋的流程是那么有趣,没有哪个孩子不想亲自尝试一番,可我们谁也不敢提出尝试的要求,我们太怕被拒绝了。也只有在玩过家家的时候,那醋漏斗和舀子才被我们用泥巴捏成,作为宝贵家当。

  有一次,我带着弟弟去买火柴,走到盛大爷家门楼时,发现小屋的`门敞开着,往里一瞧,没有人。这时,玻璃柜台里的钱盒如极光般抢入我的眼帘,只见花花绿绿的纸币千姿百态地躺在盒子里,黄的、灰的、绿的、紫的,新的、旧的、破损的……犹如一个五彩斑斓的梦在我的眼睛里绽放。

  我只觉得是天赐良机,没有多想,壮着胆子向柜台走去。一切像梦一样,不真实,却使我心跳加速。我快速地抓了一把钱,转身就拉着弟弟跑了。

  我忘了弟弟是什么反应,只记得回家后我把钱东躲西藏,最后塞到了床底下的一只落满灰的旧棉鞋里。弟弟没有揭发我,偶尔还参与了我的销赃。那只装着顶级秘密的棉鞋,像一座被我独拥的金矿,源源不断地满足着我的欲望。同时它也历数着我的兴奋和惶恐,见证着我的不安。我确实低调地阔气了一阵子,至于那笔钱花了多少,买了什么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只记得那感觉并不怎么好。

  不久,家里要盖新房了。姨姥的儿子也就是我的留舅从他们自家的沙地里挖出一车沙子,用四轮车运到我们家。沙子卸在了路边,留舅跟妈妈在屋里说着话,我们像猴子似的在车头上爬上爬下,乐此不疲。我好奇地打开那个红色的工具箱,里面除了沾满油污的扳手、钳子和螺丝,还有几张红色的一元纸币,它们如此崭新亮丽,像太阳似的发出刺眼的光芒。我心头一喜,于万分激动中把钱藏进了自己的衣兜。

  可这次并没那么幸运,我很快被妈妈问了话,并交代了藏钱的窝点,连上次没花完的钱也一起被搜缴了。妈妈并不知道留舅究竟丢了几块钱,自然以为那些零钱是我花剩下的了。

  我因而躲过了一场更大的难堪。

  然而,这件事并没有彻底结束,反倒是时间过去越久,它越发在记忆里铮明瓦亮起来。妈妈常常冷不丁地旧事重提,可能对于她来说这只是从一个话题到另一个话题的承接,与我却是一场无比难熬的摆渡。偏偏我那不知是傻不愣登、天真直爽还是过河拆桥的弟弟总不忘加一句:“其实那钱不是留舅的——”这时,我连忙一个威胁又乞求的眼神把他吓退回去。

  妈妈的目光里随即闪动着不安,她狐疑地看向我,追问起来。我慌了,硬生生地掩饰着:“他知道啥?净会瞎说。”

  可能妈妈没有功夫重新审查事情的始末,这件事对我来说总算没有恶化。我揣着这个秘密,像揣个定时炸弹,生怕哪天被揪出来。天知道,我多想把这些不堪的往事从记忆里抠掉。

  好几年过去了,一个夏日的午后,不知哪刮来一股邪风,大家都在传小玲在代销铺偷钱被抓,被姚大娘绑在院里的树上。于是大家都跑去代销铺看热闹,我也在这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流中,却是以万般复杂的心情前往。

  小玲在低头抽泣,应该已经被绑了很久,背心前胸上的湿痕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姚大娘的怒火烧的正旺,像公审犯人似的向大家控诉着小玲的罪行,还几度要上前动手打人,最后都忍住了。这场面看得我直冒冷汗,我恍惚觉得,正在被大家嘲笑的,分明是我;姚大娘看着是在骂小玲,实则是在敲打我啊。

  直到傍晚,小玲的爸妈也没有露面。我不敢想象那种场面,假使是我被绑在树上,我最怕看见的一定是爸妈向我走来时突然蹒跚了的脚步和那脸上令人悲悯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