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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椿散文随笔
门前的两株香椿树已掉光了叶,秃秃的枝干上倒垂着一串又一串的锈褐色种子。种子呈翅状,并不光滑,反倒有棱角。椿树种子有两层外壳,一层厚一层薄,冬日来临之后,最外层的厚壳会裂成五瓣,往外翻卷,使得种子状似一朵锈褐色的花。里层的壳薄如蝉翼,紧紧贴覆住种子,不经意地固定成一种保护的姿态。
冬尾,里壳松动,有风的时候,会脱离种子,簌簌飘落。有的里壳会飘很远,飘到无人知晓的地方落脚,有的则落到树根处,日久化成泥,以另一种姿态守护着椿树。
家门前的那两株椿树似乎已经有些年纪了,因为印象中,当我还在蹒跚学步的时候,它们似乎就已长得这么高大。只是那时候,它们时刻被人关注着,春季一到,发出的嫩芽便会被人架上梯子采摘下来做成菜肴或是调料。
祖父曾经特别喜欢吃椿芽,每当春季来临,椿树发了芽,他就会不约而同地将那些芽采下来入菜。
我吃不惯那种味道,却喜欢随着家人去采椿芽。椿树一般都长得较为高大,枝干也只在高处才有分枝,所以采椿芽都需要用上梯子。采椿芽时我自然是帮不上忙的',只能是跟着家人去凑热闹,或是提个小篮子,等家人将椿芽采摘下来,我再乐滋滋地举高自己手提的篮子,等着家人将椿芽放进那篮子里。
香椿的芽是红色的,一两寸长的时候采下,嫩得能掐出水来。采了椿芽会留有一手的香椿味,那味道略有些呛鼻的涩。那是祖父手指尖惯有的味道。我不太喜欢那种涩味,而祖父恰恰喜欢用那种涩味逗我,惹得我在他采摘椿芽的那些天不愿亲近他。
好在自己手中不会沾上那样的涩味,毕竟在家人架了梯子采椿芽的时候,我只是在绕着椿树找椿胶。
椿树的树皮十分粗糙,像是干涸了许久的土地,裂纹密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接近根部的椿树干上经常会析出一些黄褐色的透明的胶。
无法得知椿树在析出椿胶的时候是否会感觉到疼痛,毕竟看起来,椿胶像极了树干表面的一块伤疤,一块美丽的伤疤。
椿胶的味道很好闻,比纯粹的椿树叶和椿芽少了些呛鼻的涩,多了些适宜的清香。椿胶形状各异,触感也各异,有的椿胶刚析出,摸起来软软的,却不粘手,跟橡皮泥一样可以用来捏玩。析出时间长一些,椿胶则变得坚硬起来,像块特别的小石头。
椿胶透明且带有光泽,里头浮动有一些细碎的光点,拿在手里透过阳光望着,那些光点氤氲生辉,即便只是一小粒的椿胶,里头也像是暗藏了一整个浩瀚宇宙。
那是一种非常特别的美。
我小时候特别喜欢收集椿胶粒,每当我见到椿树上析出了小粒而精致的胶,便会将之摘下来,带回家放到书桌上,偶尔拿来欣赏,偶尔拿来把玩。只是后来渐渐长大,书桌上堆的东西越来越多,恍然想起椿胶时,却再也不知那些曾被我精心挑选且小心翼翼采摘下来的椿胶粒都去了哪里。
如今想来,会因此而郁闷,更多的却只是感叹。叹岁月飞逝,十几年时光匆匆过,转身恍然如梦,回过头已物是人非。
我从不是个容易被感动的人,却会感动于门前两株椿树长久以来的陪伴。它们陪伴着彼此,免生寂寥,陪伴着日月,平增生气,也陪伴着我,看我长大,等我回家。
我不知它们是否会在夜深人静时轻声诉说些什么,也不会知道它们一直以来都在想着些什么,只能由衷地感谢它们,感谢它们茁壮成长,感谢它们对自己以及家人成长的见证,感谢它们一直以来的默默相陪。
它们在白日里是清风的居所,在夜里是猫头鹰的落脚点,偶尔也是家猫练习攀爬技术的地方,不知它们对此是否有过怨言?想来是没有的,毕竟,清风曾轻温柔地拥抱过它,猫头鹰也曾亲昵地靠过它肩膀,至于家猫,则是被它调皮地戏弄,常常戏弄得家猫爬上了椿树高处却又怕于下来,只等人架了梯子去营救。
也不知那戏弄是不是出于寂寥。毕竟,已有多年未见有人亲近它们。
此时已是冬尾,前几日起了场不小的风,风后,椿树种子凌乱落了屋前一地。家猫见着许是觉得稀奇,便伸出爪子试探性地上前触碰,待碰了两下觉得有趣,便自顾在椿树那些花儿一样的的绣褐色种子堆里玩耍起来。
人走过,带起一阵风,带飞了那薄如蝉翼的椿子里壳。
里壳飞出很远,飘荡很久,终而落下,在阳光里,渐渐变得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