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腾桢的散文亲爱的红薯
我与红薯的情缘,可以追溯到我的童年时代。
我出生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正是大跃进年代。3岁之前有没有吃过红薯,完全没有印象了。三年困难时期是否吃过红薯也不记得了。从上小学一年级开始,到恢复高考第二年我金榜题名离开故乡,红薯便与我的生命粘结在了一起。
我的故乡在赣南山区,如一只不规则的椭圆形的盆,盆的周边是大小不一高矮不等的山包,一条时宽时窄的河流蜿蜒曲折穿盆而过,几十座大大小小的村庄匍匐在河流两岸的山包脚下。耕地少得可怜,人均也就半亩多一点。好一点的土地每年可以耕作三季,春夏一季早稻,夏秋一季晚稻,冬天至来年春天,可以种一季油菜,但这样的地不多。大部分耕地耕作两季,早稻收割完后,还可以种一季红薯或大豆。还有部分耕地只能种一季早稻,或因缺水,或因背阴照不到阳光,早稻收割完后什么也种不了了。那时候是集体生产,水稻产量很低。生产队每年收割的稻谷,除了按规定上缴的公粮和购粮,剩下的分给村民的口粮,平均每人每年不到200斤,也就是说生产队分社员的稻谷吃不到半年,剩下不够的口粮只好靠红薯来填充了。红薯是不能怍为公粮或购粮上缴的,粮管所不收。每年霜降过后的九冬十月,就是生产队挖红薯的日子,好的年景每人可以分到上千斤红薯,差一点的年景也可以分到几百斤红薯。
我们那里绝大部分都属于客家人,客家人称红薯为蕃薯。生鲜红薯不好储藏和保管,上千斤甚至几干斤红薯放在家里,如果不进行加工处理,很容易霉烂。家乡人很有办法,分到红薯后,在没有碾米机和刷粉机之前,大人们便把个头大的红薯挑出来洗净,用淘瓷涮钵涮涮成红薯浆,再用粗线纱布过滤出红薯渣,过滤后的红薯浆水则让其在大木桶中漫漫沉淀、凝结,十来个小时后将凝结成固体般的红薯粉块取出,瓣成一小块一小块,均匀地放置在竹片制成形似草席但比草席大数倍的我们当地称之为谷答的晾晒器物上晾晒,晒干了水份之后便成了雪白雪白的红薯粉,这样便可以收藏和储存了,红薯渣也一样处置,只是晾晒时无需瓣得那么小块,也是便于收藏和储存。个头小的红薯挑出来洗净之后,或切成片,或切成条,或切成粒,然后放在太阳下暴晒。经过这样加工处理过的红薯,不容发霉变质,即使放置一两年也照样可以食用。后来有了水力涮粉机,人们便再不用陶瓷涮钵了,而且大都专挑个头小的红薯拿去“机涮”,个头大的用来切片切条切粒晒干。当然,会留下少量生鲜红薯春节前食用。那时稻米实在少,冬天又处于相对农闲时节,大部分家庭只吃两餐,或煮红薯稀饭,或将整个红薯蒸熟煮熟食用,晒干的红薯条和红薯粒一般留着春节后食用,而晒干的红薯片和红薯粉是很少拿来食用的,红薯片大都春节期或用沙炒或用油炸,用作走亲访友的礼物,或招待客人的`茶点,偶尔也给小孩当作零食。红薯粉作用更大,或做成米线、粉条,或春节时拌其他食材做成丸子,或制作成油炸食品,但这些食物多半是用来招待客人的。到了青黄不接之际,大多数村民家里生鲜红薯、红薯条、红薯粒、甚至招待客人剩下的红薯片、红薯米线、粉条、红薯淀粉都吃得一干二净了,便取出晒干的红薯渣,做成红薯渣团或红薯渣米果供一家人食用。可以说,从红薯挖出来那一天起到第二年早稻开镰,整整大半年,红薯便成了家乡人餐桌上的主角。
毫不夸张地说,红薯是我青少年时期的主食。
青少年时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消化力强,肚子里又没油水,常常饿得前胸贴后背。有时放学回到家里,感觉饿了,便拿一根生红薯洗净,削去皮,生吃;有时上山砍柴,挑柴回家路上,觉得肚子饿,看到红薯地,不管是谁的,走过去,三下两下扒开土刨出一根红薯,洗净,皮也不去,就那样狼吞虎咽撕咬生嚼入肚;也有时几个同伴在山坡下,将从别人红薯地挖来的几根红薯,捡一些干柴草点燃,用篝火把红薯烤熟吃。初中到高中我都住校,经常因家里稻米不够,便带一些红薯去学校当主食充饥。
记得高中毕业那年初冬,我弟弟和几个小伙伴去放牛,因为饥饿,从生产队的红薯地里挖了几根红薯在山坡脚下用火烤,才烤到一半便被生产队副队长看见了,一追问,几个小伙伴都说是我弟弟带头去生产队的地里挖的红薯,因我家属于“四类分子”家庭,结果,我弟弟被安上破坏农业生产,盗窃集体粮食的罪名拉去接受批斗,生产队开过批斗会,又送去大队和四类分子一起接受批斗,然后,学校便将我弟弟开除了……
从此,我憎恨红薯!
这憎恨,在我心里装了30多年。1978年我考出去到我参加工作,到我来到深圳,到5年前,我再没吃过红薯,不要说吃,连正眼看都不看一眼红薯,甚至,别人跟我一提到红薯,我心里就很不舒服。
现在想想,真是荒唐!
5年前,我的啤酒肚常常遭到朋友嘲笑。不少热心朋友建议我减肥,也有热心朋友建议我多运动。出于对自身健康的担心,也经常会去关注一些保健方面的知识。不记得是从电视里还书本上看到,说老年人由于消化功能的衰退,应多吃粗粮少吃肉类,并介绍红薯、芋头是最适宜老年人食用的粗粮品种。于是,去农批市场买一些红薯、芋头来试试,起初,吃的时候心中仍别别扭扭,几个月后,啤酒肚下去,睡眠情况也好多了。因而对红薯的憎恨逐渐释怀,心中又翻腾起了红薯的种种好处和恩情。
近几年,每年都有老乡从老家给我送点红薯、芋头给我,每次我像见到了久别重逢的老朋友,高兴得手舞足蹈,兴奋的一蹋糊涂……
2017年12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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