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芦花飘香时散文
路过那片满是芦苇的池塘时,我的耳际里似乎传来孩童的欢笑声,我又似乎看到满在池塘里滑冰的孩童,边滑边做飞翔状。
在我很小的时候,这个池塘很大。据老人们讲,这里本来是一条河,一直通到渭河,因挖排碱沟的原因,在x城那边人工改道了。于是我总觉得很遗憾,早先在雨季时,人们会坐自制的木船从这边一直渡到对岸。
有时,我们几个小孩坐在船里,用手一个劲的划水,瞧见旁边有鸭鹅游过的时候,就撩水泼它,然后看着受惊的鸭鹅扑棱着翅膀在水面上踩水而逃,我们哈哈大笑。坐在后边的大孩子则大声唱道;“生产队里养了一群小鸭子,我天天放学看到它,看到它,小鸭子见了我嗄嗄嗄的叫,再见吧小鸭子我要回家了,再见吧小鸭子我要回家了!”这是我们最快活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和所有的孩子一样,都喜欢看电影《小兵张嘎》,看到小嘎子在水里像一条鱼一样,于是我们也商量着下水玩玩。
那天晚上,我们悄悄下了水,水很凉,我试着往深处走。因为我看见他们几个已经开始游了,我不会游泳,却听人说,到了水里,只要手刨脚蹬,你很快就会飘起来可现实却没那么简单,我被水冲的东倒西歪,叫旁边的另一个孩子拉我一把,可她就像没听见一样,自己游自己的,全然不顾一旁挣扎的我。水底的玻璃渣子划破了我的脚趾,我突然很后悔自己贸然跟着她们下水游泳,我望着旁边的小伙伴,她们的手向前一刨一刨的,居然游得那么自如。
我学着她们的样子,居然浮了起来,我回到了岸上,依然心有余辜,如果我当时慌得手足无措,那后果会不堪设想,同时又想,当你遇到危险的时候,千万不要慌,而且不管遇到什么事,你自己最可靠,我搽干了身上的水,但头发是湿的,果然,家人从我的头发上发现了秘密,另外,我的脚趾上的血迹也暴露了我,家人警告我如再发现一次,便打断我的腿。我心想;你们也不用吓我,从上岸的那一瞬间,我已发誓再不下水游泳了。
第二天中午快吃饭的时候,我又到池塘边去玩,放眼望去,池塘里满是游泳的孩子,他们或是扎猛子或是潜水,玩得不亦悦乎。我想起自己在水中的窘态,也就不想什么了,到大队部的合作社里买了两本小人书,就回家了。
在家正吃饭的时候,父亲从医疗站回来了,一进门就说;“邻村的孩子他妈让娃去灌醋,娃到池塘那边看别的娃在游泳自己放下醋瓶子也去游,他妈饭做好了,就不见娃回来,就跑到合作社去问,人家说没来。走到池塘边,却看见自己家的醋瓶子放在岸边,就赶紧叫人在水里捞,人是捞上来了,却淹死了。”我坐在那里一声也不吭,妈妈看了我一眼:“他妈哭死娃也回不来了。”我看了一眼妈妈:看我干嘛,我又没去!
吃完饭以后,我跑到池塘边,那可怜的母亲依然在哭着,周围围了好多劝慰她的人。我从人群中挤了进去:那母亲边在地上滚边悲痛欲绝的哭着,还不停的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有几次还差点跳下池塘,旁边的人死命的拉着她,围着的几个老年人还不停地抹眼泪……。
这片池塘的边上有一棵粗大且弯曲的大柳树,树下有一口砖砌的井,井上带有辘轳。村里人吃水喂牲口都用那井里的水。我总喜欢趴在井边照影玩。我时常在想:电影《地道战》里面的一口井里有地道,那这井里有没有地道那?我很想下去看一看,但我总找不到机会。村里的人看见我在井边,总会喊着我的小名,让我离开。外婆家的村口也有辘轳,我曾亲眼见过一个小孩掉下去过,不过我也发现:井壁上有脚窝,如果掉下去,我可以踩着脚窝上去呀。
有一次,妈妈把我放在外婆家,自己却回去了。我趁外婆和几个姨不注意,悄悄溜到村外,趴在井边照影扔石块,被一个担水的人喊到了一边,我故意跑远了一些,等那人走了,又趴在那玩了一会。这井比村里的井好像宽些,我踩着脚窝刚要下去,却被一双大手给拽了上来。
我抬眼一看,正是那个担水的人。我问他:“你拉我干啥呀,这上面有脚窝,掉不下去的。”他瞪着我说:你外婆到处找你那,赶紧回去,掉下去可不得了。我故意往远处走了一些,他依然喊着让我回去。我就跑到合作社里,用外婆给我的钱买了两本小人书。趴在门口看了一下,心想:他可能要向外婆告状,与其让外婆凶我,还不如回家吧。我跑到井边,把一个向日葵头扔到了井里。边往回跑边偷偷的笑:想凶我,没门,先让你们着急一下再说……
我边跑边歇的刚进家门,三姨就骑着车子赶来了。我本能的藏到了妈妈背后,三姨哭的泣不成声:“姐啊,你娃不见了,姊妹几个到处找都没找着。后来有人说他担水时还见了着,在井边耍那。妈趴在井沿上往下一看,只差没晕过去,说她看到了娃头在上面飘着,坐在地上哭的谁都拉不起来。后来让人下去打捞,却原来是个向日葵的头。妈这才让我来。”妈一把拉出我;还是刚进门,我还以为是你送来的。
三姨扑上来抱住我哭得更厉害了:回来了就好,呜呜呜,我不停了,赶紧回去给家里送个信,家里人都急坏了……妈妈那天打了我,我给她解释说自己只是想看看下面有没有地道,她却不容我解释,又是打又是拧的,我不服气,一个劲顶嘴,她一扭身就去摸笤把,我趁她摸家伙的时候一口气跑了出去,一直跑到池塘的东南角才停下来。
在池塘的东南角,生长着大片的芦苇荡。苇叶在沙沙沙的响着,乳白色的雾从水中缓缓升起,像条白色的宽带子缠绕在芦苇那翠绿色的半腰上。一种叫“嘎嘎”的鸟儿在芦苇丛中“嘎嘎嘎嘎嘎”的鸣叫着,微风徐来,苇叶在轻轻摇曳着,发出“飒,飒,飒”的声音,那淡淡的清香随风飘溢。
池塘的水清澈见底。在深绿色的鱼草丛中,成群的小鱼苗和黑灰色的蝌蚪在里面穿梭游动。在天很热的夏天,便有人在池塘里撒网拉鱼,两个人从两边个拉两根绳子,从那边拉到这边。到网拉上来的时候,网里边有许多大大小小活蹦乱跳的鱼。当炊烟袅袅升起的时候,打鱼人便分给帮忙拉网的人几条鱼,自己便和一同来的人抬了满满一盆鱼,欢天喜地的回家去。
池塘是鸭子的乐园。天刚放亮,养鸭鹅的人便将鸭子和鹅从屋里赶出来,鸭们、鹅们叫着、跑着,都扑着翅膀跳入水中,水面顿时失去了平静,荡起一圈圈粼粼的波纹,它们时而在水里追逐嬉戏,时而又游进芦苇丛中,白鹅悠然自得的边游边“鹅鹅鹅”的叫着,就像《咏鹅》这首诗所描述的那样:“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夜幕降临的时候,池塘边蛙声一片。圆圆的月亮挂在柳树上,映在水波里。一群孩子在月光下的池塘里边戏水边唱着一首古老的童谣:“月亮爷,明晃晃。我在河里洗衣裳,洗的白白的,好送哥哥出门去,他去骑着马,回来坐着轿,一对锣一对号。”
我怕妈妈打我,一溜烟钻进芦苇从里。正午的太阳正红,我沿着别人踏出的小路钻进了芦苇丛,在里面寻找鸭蛋和鸟窝。芦苇丛中并不好走,里面又闷又热,找了好长时间,竟然还找了两个鸭蛋,也忘了挨打的事,高兴的几乎喊起来。又一路跑回家,一进村口,正迎面碰上到处找我的母亲。我举着两个鸭蛋,大声的说道:“妈,你看看,我在芦苇里面还捡了两个鸭蛋呢。”“你钻那里面干啥去了,有蛇的,以后别再去了啊!”
我不是一个听话的孩子,本来答应妈不再去芦苇里面去的,但我禁不住诱惑,每当我看到小伙伴拿着鸭蛋或是端着一窝鸟蛋的时候,就偷偷的跟着他们进去。我有时会跟着哥哥他们去芦苇荡里找鸭蛋,鹅蛋,他们还偷偷的下水游泳。
自邻村的那个男孩淹死后。家里人把我们看的很紧,每次回家都会问我今天去没去池塘玩。我虽然贪玩,却不会撒谎,会如实报告我们的行踪。弄得哥哥他们玩去的时候再也不肯带我。原因是我告了密,让他们每人回家都挨了打。我如果偷偷跟着他们,他们一旦看见,会喊,我们被发现了,快跑!我追不上他们,就坐在地上,蹬着两条小腿,哇哇大哭。这招很灵,哥哥会跑回来哄我,自然我也就不用再追他了。但哥哥带我玩的条件便是:不准告诉父母他们的事,如有一次,就永远不带我玩。我可不怕他们,如果他们不带我玩,我就把这话告诉父母。
我家的后院的墙外也有一大片芦苇荡,我常常将它与我看的小人书《荷花淀》联系起来,我常常问奶奶,东边的池塘以前有没有荷花,书里面的荷花可好看了,那上面的芦苇可以编席,咱们后院的这些芦苇也可以编席吗?奶奶告诉我,后院的这些芦苇柔韧度很好,可以当炕席也可以装饰房间的顶棚,席子在上面,下面用长芦苇搭成一格一格的图案,在四周还贴上漂亮的墙纸,给新媳妇的新房就是这个样子的。
每天天没亮,我会在“嘎嘎的”的叫声中醒来,静听苇叶那沙沙沙的声音,贪婪的呼吸着那股淡淡的、苇叶所独有的那股清香。奶奶会早早的起来,在后院喂她的鸡。我往往会把奶奶和噶子的奶奶联系起来,有时我会想,那嘎子他奶奶为啥不躲在芦苇荡里面那。我问奶奶见没见过日本人,奶奶说她没见过,只见过遭殃军,抢人的粮食,牛,羊,驴,鸡,还把人家的门当柴烧。有时得知遭殃军来了,就赶紧赶着牲畜躲起来。我问躲在哪,是不是躲在芦苇荡里。奶奶说不是,躲在村南边的壕里。
那个地方我见过,满是一人高的蒿草和野苇子,是个藏人的好地方。我问奶奶遭殃军是从哪里来的,奶奶说是从西边来的,于是我日日趴在墙头上往西边瞧。父亲问我看啥那爬那么高,我说看有没有遭殃军过来。笑的父亲和母亲直擦眼泪。我还一脸好奇的说;笑啥那,如果他们来了,咱们就赶紧跑,省的让他们把我婆养的鸡都给抢去了,鸡蛋都没的吃了,他们笑得更厉害了……
岁月如此静好,往日的池塘在风和雨的洗礼中,早已变了模样。记忆中的东西永远是最美好的,就像某些人某些事一样,是岁月所带不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