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老院的树日志
过了几十年了,房身地都已经成了人家的田地,那老院儿时父亲栽植的柳树、榆树还长着,尽管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些树了,单单巴巴的,细细的,它们顽强生长的样子让人心疼。正是它们的坚持才让游子找到老院的位置,找到儿时居住过的家,也才让我有了回家的感觉,享受已经失落多年那老家的氛围与幸福!。
这些树都不大,有的只有手指般粗细,有的最粗也只有碗口一般粗,许多都是秋天趁主人收了庄稼之后,无暇顾及才得以生长出来的,否则主人又会因了遮挡庄稼,与庄稼争养分等缘由给一刀平了、砍了。看着它们可怜的样子挺感激的。弱小的树们就这样倔犟、顽强、执着的生长着。它们是否有意等待主人的归来呢,否则是不会这样坚持的。它们一个个像懂事的孩子,悄悄地抻出头来,哆哆嗦嗦,可怜兮兮的向外张望着,唯恐被主人再次发现了,又是一阵疾风暴雨式的灭顶之灾。可爱的小树,其实你早已置个人生死置之度外,根本没有顾及自己的生命。受苦受难的小树啊,它们是用生命来等待的,用默默的坚守为我指明了家的方向,感动之余也让我再一次有机会沉浸儿时的快乐里,冥蒙的记忆中,享受一次家的无限幸福。
这些年老院真不知几易其主了,尽管都已经夷为平地,种上了庄稼,当年的大树也已经不知砍伐了多少遍。可是,我知道这些可怜的小树就是从父亲栽的那些老树根上发芽、生长出来的啊,冥冥中是否带着某种嘱托,等待老宅的主人哪一天一定还会回来的?
看着小树们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不知啥味道。老宅院曾经轰轰烈烈几十年,那是几代人住过的地方啊!。从爷爷到父亲这辈兢兢业业经营,含辛茹苦的把持,唯恐有一点闪失,不肯离开半步。老院里一棵花花草草,屋里炕上地下如今看上去一钱不值的小物件,都被母亲视若珍宝加以呵护。父亲对他的一个蝇甩子,马鞭子,小到一个酒壶,烟口袋上的一块佩玉都看成是掌上明珠。上山下地,家那扇老板们锁好后还要左看右看不知多少回,依旧就是不放心。如今人走了,儿孙们也都各奔东西,漂流四方,只有树坚守着,几十年,也许几百年依然如此!。
小树们点头哈腰的,似乎在安慰着我不要过分激动。原本没有啥风的日子,身子一直都在不停地摇晃着,有种终于等到主人回来了的兴奋,我也有一种终于回到老院了的归属感与释怀。毕竟生我养我的老院,无论从哪一处都能感觉出一种想念,一种没齿难忘。溟濛中我已经听到和感觉到儿时的哭声、笑声、打声、骂声,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的闲言啐语声了,还有鸡刨狗叫,牛哞羊咩声。身上感觉出老土炕上的温度,一家人围在一张炕桌周围的温馨。看到春天里,屋檐下爸爸年复一年的投犁杖,备耕生产的情景。妈妈坐在院子当中老树荫下,带着夹鼻眼镜,慈祥的一针一线缝补衣裳,做鞋子的样子。此时人又走一回时空隧道了,与小伙伴们玩掼钉子,打偏及,弹杏核,跳跳绳,跳房子丢口袋,玩老鹰抓小鸡。如今,辗转几十年,重又见到儿时生活的老院子了,尽管已经夷为平地,掬捧老院的泥土贴在脸上,心里酸酸的,甜甜的`,这是养育我的生命之土啊,一生一世只有一次的缘分之土,命运之土。
老院的树啊,你就是老家的魂魄,我生身的父母。
在我的眼里就是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啊。是你的坚守,才让我找到了家,有了归属感,千里万里之外有了念想,也才成了真正的故乡人。我懂得祭祀先人重要,这些从先人手里栽下,又历经风风雨雨,生灵涂炭,九死一生的树不更值得祭祀吗,因为小树也是活生生的生命,以超过人类自身生命的长度守护着人们的灵魂与意愿,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如一日,尽管无人看管,任人宰割,因为主人死了、亦或远离家乡,从此无主人了啊。可是对曾经热热闹闹的老院子,不离不弃。给人砍了,又从根上顽强的生长出来,给人家折了,给牛羊吃掉了,来年又从折断处发出新芽,不久又是一棵大树了。尽管它们的身上伤痕累累,残枝败叶的样子,无人梳理,无人疼爱,就如被人遗弃的孩子,可是就是这样的孩子,让我重又有了家的归属感、幸福感。站在老院里,枝杈不断轻抚在我的手上、脸上,我重重的跪倒在守护老院的树下了。
三十多年未曾见到老院了啊,老院的往事不断在我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老院据说是清朝末年爷爷建的,这些树最初也是爷爷栽的,后来父亲从王府下来,一代一代接着栽培。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我在家时,这些树木蓊蓊郁郁,正好把老院围成个正方形,那就是老院一垛围墙啊。每到夏季,一阵风过后,先是榆树钱熟了,大大的,铜钱大的榆树钱层层叠叠,一嘟嘟,一串串挂满了枝杈,既是扮靓老院的风景树,那时也是小伙伴们解馋树,这时小哥几个攀爬到树上坐在树杈上采榆树钱吃。也正是这个季节,各种鸟也不知啥时从哪来的,一眨眼间,冬季一个鸟都没有的塞上,忽然间一群一群,颜色、样子更是五花八门,叫声南腔北调,长调短鲷,粗矿的,温柔的,低回婉转,如诉如泣,动人情怀,感人肺腑。鸟们在树上飞着,对着窗子向里面看着,唱着或说着什么,让人心里惬意,热血沸腾。那时我们这些毛头小子们无心去分辨哪个好听赖听,也没有什么欣赏意识,每个人提着一个档弓不住的打着,在树林里追着,滋扰着鸟们平静的生活。鸟们叽哩哇啦的叫着,也不知是在骂、还是在哭,乡村也就在这放荡不羁中走远了。
乡村傍晚的炊烟升起了,不经意间我与小树对望一下,仿佛心有灵犀,又尽在无言中了,一起向着老宅的方向望着,想那已逝的炊烟,我仿佛又听到母亲喊我的乳名,蛋蛋,快回家,吃饭了……
老院的树,如今又离你千里万里,唤你就是活着的爹娘,想你就是心灵的归属。
老院里的小树啊,我一生一世都不忘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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