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在乡村和城镇之间的心情日志
一
2017年,我扛着标杆在虽未建成但已是我乡最宽的公路路基上晃荡的时候,个人身上相继发生了很大的事和天大的事。
很大的事一。我第一次驾驶汽车,死死抓住方向盘,眼看着那辆广播站的破皮卡斜向路沟。副驾驶上的强子吼:开!开!你往前开啊!直直的!你眼瘸么!
我还是毫不犹豫地闷死了车。数年下来,每提到开车,强子就笑得尿裤子,我一般面目僵硬。直到前年我才考了驾照,之前没再摸车。
很大的事二。作为如火如荼指挥修路的乡修路指挥部一员,我不幸赶巧了乡里组织到上海农村参观。很多年闷在穷乡僻壤从没挪屁股,人谁不想出去一趟啊,就是换换眼睛里的景物鼻子里的空气耳朵里的声音也好啊。党政办倒也征求了本人意见,但我因相信指挥部邢副乡长的暗示,以为还有更好的外出机会就留下了。结果让我惊醒:有好事绝不能拖,过了这村没这店。乡下老干们在上海的高楼大厦间穿梭的时候,我和老姚只好迷上了算卦。老姚是修路指挥部副指挥。天公作怪,参观的刚走,下雨了,就那一段时间不断下雨。午饭之后,我和老姚很悠闲,除了到处找漂亮妞理发,就是到郭家村找郭神仙算一卦。烟雾缭绕里,老郭摇摇头,敲敲油腻腻的矮腿小方桌,回答我:没桃花运。又倒吸一口气,指着卦书上一幅画说:你还两房家眷呢?我笑了笑说:按旧书算的吧?现在都一夫一妻.....上海,我心向往的顶级都市,直到世博会才成行,算了了一桩心愿。大事有教训:好事及早不及晚。
很大的事三。我交了二套房的诚意金。当时确实没有买二套房的想法,只是要换房。最后,第一套房犹犹豫豫没卖成,第二套房交房日期拖了拖,又借了点钱(那时买房还能借钱),形成了手握二套房的大好局面。甜蜜的误会吧。我到现在还不能忘记交八万诚意金的场面,不能忘记从乡里坐车战战兢兢穿越十公里大雾,挤进县城售楼处反复不能交下钱的尴尬。八万,发啊......吉利数字是用无数成功案例堆出来的。房价大涨那时谁知道啊。
二
天大的事是什么呢?老婆死了。
三十多点的人,谁遇到过这样的事啊.....蒙了......哭,后悔,闹.....反正不正常了,怎么不正常怎么办。后悔是因为老婆出发前要在小饭馆吃顿团圆饭,要酸辣土豆丝之类,我没同意,还不耐烦:有钱吗?回来再说。还死到外地了。她单位组织出去业务学习,闲时到附近大江上玩,遇到开闸放水不知道,被冲走了。现在我才知道那是地地道道的安全事故,当时的确没概念,让她单位上张胖子经理忽悠了。他妈的!?老郭的卦就应验了。我年纪轻轻,不可能独身下去。
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八岁的女儿星星。我怕她留下心理问题。从车上下来,我抱住等在门口的.女儿,说:.....没说出来。女儿使劲抱住我,拍我的后背,好一会儿,又摸我的脸,什么也没说,也没哭。
我表现得很脆弱,和母亲、女儿一起离开县城,回到老家去住,好久都睡不着。大哥陪着我。哥俩一起坐在一九七十年代的高背桐木椅上沉默寡言。土胚房低矮、黑暗、随和。猪圈里的鸡拉长喉腔寂寞地独唱,又长久地无声。兔子乱窜,在笼子里。我常感到黑漆大门的铁锁链哗啦一声。兔子红了的眼,像老鼠。哪里,努起的嘴一颤一颤,在西边东边的墙头,倏忽不见了。
大嫂是重要的,给我想了很多办法。她租了一辆车,拉我去南山里找神婆子。神婆子沉声问:你们是自由恋爱吗?我低着头说:不是,别人介绍的。神婆子不耐烦了:好了!过去了!死了死了!就让我立正站好,用有力的大手急促地拍打后背、腿,使我久久疼痛、弯曲。好了!她大喝一声。
天黑下来了。
回到家里,大嫂敞开暖瓶的木塞。我坐在桐木椅上不停地喝水。神灵的水。七天以后,我感觉真好了些。很奇妙啊。
回到县城家里,母亲一通忙碌。屋里昏暗的不行。晚上睡觉,母亲把女儿从她的床上安排到我的床上。星星很懂事,早早躺到她的被窝里,一直看着我等着我。可怜的小家伙,她只担心着我,而忘了自己的痛。
邢副乡长和老姚来了,进屋先惊呼了一声:这么黑呢,屋里?吸了会子烟,老姚不客气地仰起头说:明天去上班吧,时间很长了呃。
三
我表情非常严肃凄凉地去上班,坐在指挥部窗口发呆,一只衣衫不整的麻雀在树枝上乱唱不停。老姚一巴掌拍到腰背上:挺起来!都知道你遇上了事儿,有必要吗愁眉苦脸?我只好笑了笑,心里却骂:狗种,没同情心。对他也没有生气的理由。这么多天下来,笑的动作真得是没有了
老姚扔过一支红塔山试探:该找就找,别耽误事儿。又说:挑人重要,条件简单的。我想不表示,又觉不妥:听你的!听你的!老姚很满意就说:没结过婚的最好。我心里就定了老姚给的目标。
另一侧正翻来覆去算账的邢副乡长撩了撩眉毛,也咳嗽着说了些意见,主要是不能框死标准,并认为经济条件是第一位的,舒舒服服过日子是真的。我深以为然,不知不觉地点头。邢副乡长便吭吭唧唧漏了个口风:小姨子的闺蜜,县粮食局的。之后的情况模糊不清,似乎有个女儿。
老姚直抽烟,伸胳膊将烟一伸一伸在烟灰缸凹槽捋烟灰。
好朋友兼大胖子、知己、谢顶者、中心校不教课、爱转单眼皮小眼睛的初中老师张昆明来了,喘了会子粗气,说:我说,过去就过去了,啊,事儿都出了,没用。看邢副乡长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往外走,就抓紧说:邢乡长,晚上坐坐,不是请你啊,为齐军!又看老姚。老姚说:去去,一定去!??
这没办法,我醉得迅速、直接,具体表现是胡言乱语,想把憋了大半个月的话补上,这也即将成为我十年来酒后的重要特征,类似于精神不稳定、梦游,过后遗忘很多,把应该做梦虚拟的事儿都现实化了,说明白点,就是酒后如同做梦,乱七八糟,该骂骂,该哭哭,心理负担为零,得罪人不自知。现在,我朋友来往的很少了,包括同学,和这次醉酒开启了惹人模式有百分之九十的关联度。
邢副乡长沉默地看着我,老姚笑嘻嘻地看着我。圆桌慢悠悠转得像陀螺。张昆明发表了热情讲话:请邢乡长讲话!邢副乡长说:还是让燕子说。
燕子是张昆明带来的女同事。当时面目不清。
嗡嗡嗡,嗡嗡嗡。房间的墙壁一会儿窄一会儿宽,半裸的人像画斜挂着,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电话铃铃铃,铃铃铃,一会儿近一会儿远,一会儿像我的,一会儿像燕子的。
燕子说;齐军哥醉了,心里难受,我太理解了。我就配合地呜呜哭起来。邢副乡长扁着头说:燕子,关键时刻,咱要说有把握的话;齐军,今天是这样一个场合,你也要给燕子留面子。我不做声了,后面的时间就是和他们猛灌一通水或者酒。天也黑了,夜也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