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治疗日志
在我从事心理分析学习与实践的20余年中,曾经反复问自己,也问了许多资深的心理分析家这样一个问题:“心理分析究竟是如何把病人治好的?”或者说:“心理分析的治愈因素何在?”尽管问的是同样的问题,但是往往会得到许多不同的回答。在这里选一些作为例子,用其来展开“心理分析的治愈观”。
1、“爱”能治愈
作为心理分析家,总是要心存关爱的。爱是大自然赐予人类的一种美德。有了发自心底的关爱,也就有了治愈的神奇力量。在这种意义上,可以把“善心安爱”当作心理分析家的内在修养。
在这里,爱是那种能够使人超越,能够使人获得崇高的一种精神或灵性。雨果说过,爱是感情的升华,它有如阳光照耀大地,给万物以生长的力量,使其欣欣向荣。这很接近珍·科茨所用在心理分析中的爱的回答。大自然赐予了我们爱的力量,我们也应该赋予爱以神性。这是我对珍·科茨的回应。有此爱心,你才可能尽情地接受与欣赏你的病人,真正地帮助你的病人。
都说西方“哲学”(philosophy)一词的本义是“爱智慧”。但智慧中也包含着情感,苏格拉底和柏拉图都曾这样付诸其对爱的理解。尼采在其《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给我们讲述他的查拉图斯特拉的故事的时候,说住在山里10年的查拉图斯特拉想到要下山了。森林里遇到的一位老人问他:“你现在要到睡着的人群里去做什么呢?”查拉图斯特拉答道:“我爱人类。”当弗洛伊德和荣格喜爱尼采的哲学的时候,大概也都喜爱他这种“爱人类”的精神吧。
《论语》曾记载孔子的名言:“仁者爱人。”于是,爱是一种身体力行的实践,当你能够真正实现爱的时候,就能够获得对“仁”的理解,也就能够真正理解爱中所包含的心理分析治愈的作用。
实际上,我们可以反思精神分析的历史以及心理分析的开始,许多带进心理分析工作室的最初问题,往往是由于爱的缺失。而透过那些专业的方法与技术的背后,总是有“爱”在发挥其治愈的作用。这也可以帮助我们来理解弗洛伊德信念。当被问及有关治愈和希望的时候,弗洛伊德的回答是:“爱与工作”。这也正如《美丽的心灵》中所呈现的美丽的治愈。作为心理分析家,诚心为了被分析者的利益与发展,这是深含的关爱;这爱能够获得被分析者的呼应,能够烘托出治愈的气氛,产生治愈的效果。
2、自我探索与治愈
在波士顿,我曾与伯尼克(Robert Bosnak)一起讨论同样的`问题。他在哈佛大学附近有一个心理分析室,在那里已经工作了23年。我们在查尔斯河畔散步的时候,刚好走过郎费罗大桥,我停住脚步问他,“你如何看待心理分析过程中的治愈因素呢?”
伯尼克停顿了片刻,给了我一个特殊的答案。他说,好的心理分析家是一件好用的工具,这就是他对心理分析治愈
的理解。
心理分析家是“好用的工具”,而使用者则是被分析者。这工具若是好用,在不同的被分析者手里就会起到不同的作用,可以适用于被分析者各种不同的需要。但是,被分析者是主动的,是使用工具而达到解决问题之目的的主体。于是,在这回答中也就包含了这么一层意思:病人是被他自己治好的。
心理治疗和心理分析是一种双向的效应,在强调被分析者自我探索与自我治愈的同时,也包含了心理分析家的作用。因为被分析者的自我探索,需要心理分析家这一好用的工具;被分析者的自性的觉醒与自我治愈,需要心理分析家作为镜子来反映。
3、“忘我”与“治愈”
2004年参加第28届国际心理学大会的时候,我曾请河合隼雄等几位日本的荣格心理分析师聚会。河合隼雄是日本的第一位荣格心理分析师,同时也是箱庭疗法的建立者。期间,我也向他求教同样的问题:“心理分析的治愈因素是什么?”
河合隼雄看了看我,然后默默地回答说:“我不知道”。
尽管看似没有回答,但从其凝望的目光中,我已是获得了理解:若是要获得对治愈因素的把握,首先应该做到忘我。
这与我在美国旧金山实习时的一位督导师,克里斯蒂娜·汉吉里亚(Christina Hejinian)的思路是一致的。她悉心地指导我的专业实习,每次当我提到“要如何帮助病人”的时候,她总是提醒我,“你不能帮助你的病人”(you can not help your patient)。其所包含的意思,是不要老想着是你在帮助病人或治疗病人,因为心理分析所重视的正是被分析者的自我探索与自我治愈。同时,心理分析是基于无意识水平的工作,正如积极想象的过程,“忘我”是必须的。这也正如庄子所描绘的“吾丧我”,惟此始能获得哪天籁之音的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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