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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氏春秋》似顺论第五

时间:2022-12-29 12:13:00 杂家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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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氏春秋》似顺论第五

  《似顺论》是吕氏春秋创作的其他类书籍。以下是小编帮大家整理的《吕氏春秋》似顺论第五,仅供参考,希望能够帮助到大家。

  似順

  一曰──

  事多似倒而順,多似順而倒。有知順之為倒、倒之為順者,則可與言化矣。至長反短,至短反長,天之道也。

  荊莊王欲伐陳,使人視之。使者曰:『陳不可伐也。』莊王曰:『何故?』對曰:『城郭高,溝洫深,蓄積多也。』寧國曰:『陳可伐也。夫陳,小國也,而蓄積多,賦斂重也,則民怨上矣;城郭高,溝洫深,則民力罷矣。興兵伐之,陳可取也。』莊王聽之,遂取陳焉。

  田成子之所以得有國至今者,有兄曰完子,仁且有勇。越人興師誅田成子曰:『奚故殺君而取國?』田成子患之。完子請率士大夫以逆越師,請必戰,戰請必敗,敗請必死。田成子曰:『夫必與越戰可也。戰必敗,敗必死,寡人疑焉。』完子曰:『君之有國也,百姓怨上,賢良又有死之,臣蒙恥。以完觀之也,國已懼矣。今越人起師,臣與之戰,戰而敗,賢良盡死,不死者不敢入於國。君與諸孤處於國,以臣觀之,國必安矣。』完子行,田成子泣而遣之。夫死敗,人之所惡也,而反以為安,豈一道哉?故人主之聽者與士之學者,不可不博。

  尹鐸為晉陽下,有請於趙簡子。簡子曰:『往而夷夫壘。我將往,往而見壘,是見中行寅與范吉射也。』鐸往而增之。簡子上之晉陽,望見壘而怒曰:『譆!鐸也欺我。』於是乃舍於郊,將使人誅鐸也。孫明進諫曰:『以臣私之,鐸可賞也。鐸之言固曰:「見樂則淫侈,見憂則諍治,此人之道也。今君見壘念憂患,而況群臣與民乎?夫便國而利於主,雖兼於罪,鐸為之。夫順令以取容者,眾能之,而況鐸歟?」君其圖之。』簡子曰:『微子之言,寡人幾過。』於是乃以免難之賞賞尹鐸。人主,太上喜怒必循理,其次不循理,必數更,雖未至大賢,猶足以蓋濁世矣。簡子當此。世主之患,恥不知而矜自用,好愎過而惡聽諫,以至於危。恥無大乎危者。

  別類

  二曰──

  知不知上矣。過者之患,不知而自以為知。物多類然而不然,故亡國僇民無已。夫草有莘有藟,獨食之則殺人,合而食之則益壽;萬堇不殺。漆淖水淖,合兩淖則為蹇,溼之則為乾;金柔錫柔,合兩柔則為剛,燔之則為淖。或溼而乾,或燔而淖,類固不必,可推知也?小方,大方之類也;小馬,大馬之類也;小智,非大智之類也。

  魯人有公孫綽者,告人曰:『我能起死人。』人問其故。對曰:『我固能治偏枯,今吾倍所以為偏枯之藥則可以起死人矣。』物固有可以為小,不可以為大;可以為半,不可以為全者也。

  相劍者曰:『白所以為堅也,黃所以為牣也,黃白雜則堅且牣,良劍也。』難者曰:『白所以為不牣也,黃所以為不堅也,黃白雜則不堅且不牣也。又柔則錈,堅則折。劍折且錈,焉得為利劍?』劍之情未革,而或以為良,或以為惡,說使之也。故有以聰明聽說則妄說者止,無以聰明聽說則堯、桀無別矣。此忠臣之所患也,賢者之所以廢也。

  義,小為之則小有福,大為之則大有福。於禍則不然,小有之不若其亡也。射招者欲其中小也,射獸者欲其中大也。物固不必,安可推也?

  高陽應將為室家,匠對曰:『未可也。木尚生,加塗其上,必將撓。以生為室,今雖善,後將必敗。』高陽應曰:『緣子之言,則室不敗也。木益枯則勁,塗益乾則輕,以益勁任益輕則不敗。』匠人無辭而對,受令而為之。室之始成也善,其後果敗。高陽應好小察,而不通乎大理也。

  驥驁綠耳背日而西走,至乎夕則日在其前矣。目固有不見也,智固有不知也,數固有不及也。不知其說所以然而然,聖人因而興制,不事心焉。

  有度

  三曰──

  賢主有度而聽,故不過。有度而以聽,則不可欺矣,不可惶矣,不可恐矣,不可喜矣。以凡人之知,不昏乎其所已知,而昏乎其所未知,則人之易欺矣,可惶矣,可恐矣,可喜矣,知之不審也。

  客有問季子曰:『奚以知舜之能也?』季子曰:『堯固已治天下矣,舜言治天下而合己之符,是以知其能也。』『若雖知之,奚道知其不為私?』季子曰:『諸能治天下者,固必通乎性命之情者,當無私矣。夏不衣裘,非愛裘也,暖有餘也。冬不用箑,非愛箑也,清有餘也。聖人之不為私也,非愛費也,節乎己也。節己,雖貪汙之心猶若止,又況乎聖人?』

  許由非彊也,有所乎通也。有所通則貪汙之利外矣。

  孔、墨之弟子徒屬充滿天下,皆以仁義之術教導於天下,然而無所行,教者術猶不能行,又況乎所教?是何也?仁義之術外也。夫以外勝內,匹夫徒步不能行,又況乎人主?唯通乎性命之情,而仁義之術自行矣。

  先王不能盡知,執一而萬物治。使人不能執一者,物感之也。故曰通意之悖,解心之繆,去德之累,通道之塞。貴富顯嚴名利六者,悖意者也。容動色理氣意六者,繆心者也。惡欲喜怒哀樂六者,累德者也。智能去就取舍六者,塞道者也。此四六者不蕩乎胸中則正。正則靜,靜則清明,清明則虛,虛則無為而無不為也。

  分職

  四曰──

  先王用非其有,如己有之,通乎君道者也。夫君也者,處虛素服而無智,故能使眾智也;智反無能,故能使眾能也;能執無為,故能使眾為也。無智、無能、無為,此君之所執也。人主之所惑者則不然,以其智彊智,以其能彊能,以其為彊為,此處人臣之職也。處人臣之職而欲無壅塞,雖舜不能為。

  武王之佐五人。武王之於五人者之事無能也,然而世皆曰:『取天下者武王也。』故武王取非其有,如己有之,通乎君道也。通乎君道,則能令智者謀矣,能令勇者怒矣,能令辯者語矣。夫馬者,伯樂相之,造父御之,賢主乘之,一日千里,無御相之勞而有其功,則知所乘矣。

  今召客者,酒酣,歌舞鼓瑟吹竽,明日不拜樂己者,而拜主人,主人使之也。先王之立功名,有似於此,使眾能與眾賢,功名大立於世,不予佐之者,而予其主,其主使之也。譬之若為宮室,必任巧匠,奚故?曰:『匠不巧則宮室不善。』夫國,重物也,其不善也,豈特宮室哉?巧匠為宮室,為圓必以規,為方必以矩,為平直必以准繩。功已就,不知規矩繩墨,而賞匠巧匠之。宮室已成,不知巧匠,而皆曰:『善。此某君某王之宮室也。』此不可不察也。人主之不通主道者則不然,自為人則不能,任賢者則惡之,與不肖者議之,此功名之所以傷,國家之所以危。

  棗,棘之有;裘,狐之有也。食棘之棗,衣狐之皮,先王固用非其有,而己有之。湯、武一日而盡有夏、商之民,盡有夏、商之地,盡有夏、商之財,以其民安而天下莫敢之危,以其地封而天下莫敢不說,以其財賞而天下皆競,無費乎郼與岐周,而天下稱大仁、稱大義,通乎用非其有。

  白公勝得荊國,不能以其府庫分人。七日,石乞曰:『患至矣。不能分人則焚之,毋令人以害我。』白公又不能。九日,葉公入,乃發太府之貨予眾,出高庫之兵以賦民,因攻之。十有九日而白公死。國非其有也而欲有之,可謂至貪矣;不能為人,又不能自為,可謂至愚矣。譬白公之嗇,若梟之愛其子也。

  衛靈公天寒鑿池。宛春諫曰:『天寒起役,恐傷民。』公曰:『天寒乎?』宛春曰:『公衣狐裘,坐熊席,陬隅有灶,是以不寒。今民衣弊不補,履決不組。君則不寒矣,民則寒矣。』公曰:『善。』令罷役。左右以諫曰:『君鑿池,不知天之寒也,而春也知之。以春之知之也而令罷之,福將歸於春也,而怨將歸於君。』公曰:『不然。夫春也,魯國之匹夫也,而我舉之,夫民未有見焉,今將令民以此見之。曰春也有善,於寡人有也,春之善非寡人之善歟?』靈公之論宛春,可謂知君道矣。君者固無任,而以職受任。工拙,下也;賞罰,法也;君奚事哉?若是則受賞者無德,而抵誅者無怨矣,人自反而已,此治之至也。

  處方

  五曰──

  凡為治必先定分。君臣父子夫婦君臣父子夫婦六者當位,則下不踰節而上不苟為矣,少不悍辟而長不簡慢矣。金木異任,水火殊事,陰陽不同,其為民利一也。故異所以安同也,同所以危異也。同異之分,貴賤之別,長少之義,此先王之所慎,而治亂之紀也。

  今夫射者儀毫而失牆,畫者儀髮而易貌,言審本也。本不審,雖堯、舜不能以治。故凡亂也者,必始乎近而後及遠,必始乎本而後及末。治亦然。故百里奚處乎虞而虞亡,處乎秦而秦霸;向摯處乎商而商滅,處乎周而周王。百里奚之處乎虞,智非愚也;向摯之處乎商,典非惡也;無其本也。其處於秦也,智非加益也;其處於周也,典非加善也;有其本也。其本也者,定分之謂也。

  齊令章子將而與韓、魏攻荊,荊令唐篾將而拒之。軍相當,六月而不戰,齊令周最趣章子急戰,其辭甚刻。章子對周最曰:『殺之免之,殘其家,王能得此於臣。不可以戰而戰,可以戰而不戰,王不能得此於臣。』與荊人夾泚水而軍,章子令人視水可絕者,荊人射之,水不可得近。有芻水旁者,告齊候者,曰:『水淺深易知。荊人所盛守,盡其淺者也;所簡守,皆其深者也。』候者載芻者與見章子,章子甚喜,因練卒以夜奄荊人之所盛守,果殺唐篾。章子可謂知將分矣。

  韓昭釐侯出弋,靷偏緩。昭釐侯居車上,謂其僕:『靷不偏緩乎?』其僕曰:『然。』至,舍,昭釐侯射鳥,其右攝其一靷,適之。昭釐侯已射,駕而歸,上車,選間,曰:『鄉者靷偏緩,今適,何也?』其右從後對曰:『今者臣適之。』昭釐侯至,詰車令。各避舍。故擅為妄意之道雖當,賢主不由也。

  今有人於此,擅矯行則免國家,利輕重則若衡石,為方圜則若規矩,此則工矣巧矣,而不足法。法也者,眾之所同也,賢不肖之所以其力也。謀出乎不可用,事出乎不可同,此為先王之所舍也。

  慎小

  六曰──

  上尊下卑。卑則不得以小觀上。尊則恣,恣則輕小物,輕小物則上無道知下。下無道知上。上下不相知,則上非下,下怨上矣。人臣之情,不能為所怨;人主之情,不能愛所非;此上下大相失道也。故賢主謹小物以論好惡。

  巨防容螻,而漂邑殺人;突洩一熛,而焚宮燒積;將失一令,而軍破身死;主過一言,而國殘名辱,為後世笑。

  衛獻公戒孫林父、甯殖食。鴻集于囿,虞人以告,公如囿射鴻。二子待君,日晏,公不來至,來不釋皮冠而見二子。二子不說,逐獻公,立公子黚。衛莊公立,欲逐石圃,登臺以望,見戎州而問之曰:『是何為者也?』侍者曰:『戎州也。』莊公曰:『我姬姓也。戎人安敢居國?』使奪之宅,殘其州。晉人適攻衛,戎州人因與石圃殺莊公,立公子起。此小物不審也。人之情不蹙於山,而蹙於垤。

  齊桓公即位,三年三言,而天下稱賢,群臣皆說。去肉食之獸,去食粟之鳥,去絲罝之網。

  吳起治西河,欲諭其信於民,夜日置表於南門之外,令於邑中曰:『明日有人僨南門之外表者,仕長大夫。』明日日晏矣,莫有僨表者。民相謂曰:『此必不信。』有一人曰:『試往僨表,不得賞而已,何傷?』往僨表,來謁吳起。吳起自見而出,仕之長大夫。夜日又復立表,又令於邑中如前。邑人守門爭表,表加植,不得所賞。自是之後,民信吳起之賞罰。賞罰信乎民,何事而不成,豈獨兵乎?

  译文:

  似顺

  事情有很多似乎悖理其实是合理的,有很多似乎合理其实是悖理的。如果有人知道表面合理其实悖理、表面悖理其实合理的道理,就可以跟他谈论事物的发展变化了。白天到了最长的时候就要反过来变短,到了最短的时候就要反过来变长,这是自然的规律。

  楚庄王打算进攻陈国,派人去察看陈国的情况。派去的人回来说:“陈国不能进攻。”庄王说:“什么缘故?”回答说:“陈国城墙很高,护城河很深,蓄积的粮食财物很多。”宁国说:“照这样说,陈国是可以进功的。陈国是个小国,蓄积的粮食财物却很多,说明它的赋税繁重,那么人民就怨恨君主了。城墙高,护城河深,那么民力就凋敞了。起兵进攻它,陈国是可以攻取的。”庄王听从了宁国的意见,于是攻取了陈国。

  田成子所以能够享有齐国直至今天,原因是这样的。他有个哥哥叫完子,仁爱而且勇敢。越国起兵讨伐田成子,说:“为什么杀死国君而夺取他的国家?”田成子对此很忧虑。完子请求率领士大夫迎击越军,并且要求准许自己一定同越军交战,交战还要一定战败,战败还要一定战死。田成子说,“一定同越国交战是可以的,交战一定要战败,战败还要一定战死,这我就不明白了。”完子说:“你据有齐国,百姓怨恨你,贤良之中又有敢死之臣认为蒙受了耻辱。据我看来,国家已经令人忧惧了。如今越国起兵,我去同他们交战,如果交战失败,随我去的贤良之人就会全部死掉,即使不死的人也不敢回到齐国来。你和他们的遗孤居于齐国,据我看来,国家一定会安定了。”完子出发,田成子哭着为他送别。死亡和失败,这是人们所厌恶的,而完子反使齐国借此得以安定。做事情岂止有一种方法呢!所以听取意见的君主和学习道术的士人,所听所学不可不广博。

  尹铎治理晋阳,到新绛向简子请示事情。简子说:“去把那些营垒拆平。我将到晋阳去,如果去了看见营垒,这就象看见中行寅和范吉射似的。”尹铎回去以后,反倒把营垒增高了。简子上行到晋阳,望见营垒,生气地说:“哼!尹铎欺骗了我!”于是住在郊外,要派人把尹锋杀掉。孙明进谏说;“据我私下考虑,尹铎是该奖赏的。尹锋的意思本来是说:遇见享乐之事就会恣意放纵,遇见忧患之事就会励精图治,这是人之常理。如交君主见到营垒就想到了忧患,又何况群臣和百姓呢!有利于国家和君主的事,即使加倍获罪,尹锋也宁愿去做。顺从命令以取悦于君主,一般人都能做到,又何况尹铎呢!希望您好好考虑一下。”简子说;“如果没有你这一番话,我几乎犯了错误。”于是就按使君主免于患难的赏赐赏了尹铎。德行最高的君主,喜怒一定依理而行,次一等的,虽然有时不依理而行,但一定经常改正。这样的君主虽然还

  没有达到大贤的境地,仍足以超过乱世的君主了,简子跟这类人相当。当今君主的弊病,在于把不知当作羞耻,把自行其是当作荣耀,喜欢坚持错误而厌恶听取规谏之言,以至于陷入危险的境地。耻辱当中没有比使自己陷入危险再大的。

  别类

  知道自己有所不知,就可说是高明了。犯错误人的弊病,正在于不知却自以为知。很多事物都是好象如此其实并不如此,很多人也是似乎很聪明其实并不聪明,所以国家被灭亡、百姓被杀戮的事情才接连不断地发生。药草有莘有藟,单独服用会致死,合在一起服用却会益寿。蝎子和紫堇都是毒药,配在一起反倒毒不死人。漆是流体,水也是流体,漆与水相遇却会凝固,越是潮湿就干得越快。铜很柔软,锡也很柔软,二者熔合起来却会变硬,而用火焚烧又会变成流体。有的东西弄湿反倒变得干燥,有的东西焚烧反倒变成流体,物类本来就不是固定不变的,怎么能够推知呢?

  小的方形跟大的方形是同类的,小马跟大马是同类的,小聪明跟太聪明却不是同类的。

  鲁国有个叫公孙绰的人,告诉别人说;“我能使死人复活。”别人问他是什么缘故,他回答说:“我本来就能治疗偏瘫,现在我把治疗偏瘫的药加倍,就可以使死人复活了。”公孙绰并不懂得,有的事物本来就只能在小处起作用却不能在大处起作用,只能对局部起作用却不能对全局起作用。

  相剑的人说;“白色是表示剑坚硬的,黄色是表示剑柔韧的,黄白相杂,就表示既坚硬又柔韧,就是好剑。”反驳的人说;“白色是表示剑不柔韧的,黄色是表示剑不坚硬的,黄白相杂,就表示既不坚硬又不柔韧。而且柔韧就会卷刃,坚硬就会折断,剑既易折又卷刃,怎幺能算利剑?”剑的实质没有变化,而有的认为好,有的认为不好,这是人为的议论造成的。所以,如果能凭耳聪目明来听取议论,那么胡乱议论的人就得住口;不能凭耳聪目明听取议论,就会连议论的人是尧是桀也分辨不清了。这正是忠臣对君主感到忧虑的地方,也是贤人被废弃不用的原因。符合道义的事,小做就得小福,大做就得犬福。灾祸则不是这样,稍有灾祸也不如没有好。射靶子的人希望射中的目标越小越好,射野兽的人则希望射中的野兽越大越好。事物本来就不是固定不变的,怎么能够推知呢?

  高阳应打算建造房舍,术匠答复说。“现在还不行。木料还湿,上面再加上泥,一定会被压弯。用湿术科盖房子,现时虽然很好,以后一定要倒坍。”高阳应说:“照你所说,房子恰恰不会倒坍。木料越干就会越结实有力,泥越干就会越轻,用越来越结实的东西承担越来越轻的东西,肯定不会倒坍。”木匠无言以对,只好奉命而行。房子刚落成时很好,后来果然倒坍了。高阳应是喜在小处明察,却不懂得大道理啊!

  骥、骜、绿耳等良马背朝太阳向西奔跑,到了傍晚,太阳仍在它们的前方。眼睛本来就有看不到的东西,智慧本来就有弄不明白的道理,道术本来就有解释不了的地方。人们不知道一些事物的所以然,但它们确实就是这样。圣人就顺应自然创制制度,不在一时不懂的地方主观判断。

  有度

  贤明的君主坚持一定的准则听取议论,所以不犯错误。坚持一定的准则并依据它来听取议论,就不可以欺骗了,不可以疑惧了,不可以恐吓了,不可以取悦了。普通人的智慧,对于自己已经了解的不胡涂,对于自己还不了解的却是胡涂的。如果凭着这种智慧听取议论,就容易被别人欺骗了,就可以疑惧了,可以恐吓了,可以取悦了。这是了解得不清楚造成的。

  有个客人问季子说:“根据什么知道舜有才能?”季子说:“尧本来已经治理好天下了,舜谈论治理天下符合尧的想法,因此知道他有才能。”客人问:“你虽然知道他有才能,又根据什么知道他不会谋求私利呢?”季子说;“那些能治理天下的人,一定是通晓生命本性的人,应该是没有私心的了。”夏天不穿皮裘,并不是爱惜皮裘,而是因为温暖有余。冬天不用扇子,并不是爱惜扇子,而是因为寒凉有余。圣人不谋求私利,并不是爱惜财货,而是因为要节制自己。如能节制自己,贪心浊欲尚且能够抑止,又何况圣人呢?

  许由辞让天下并不是勉强做出来的,而是因为对生命本性有所通晓。有所通晓,就会屏弃不义不洁之利了。孔丘墨翟的弟子门徒布满天下,他们都用仁义之道教导天下的人,但是他们的主张在哪个地方也得不到推行。教导他们的孔丘墨翟尚且不能使自己的主张得到推行,又何况这些被教导的弟子?这是什么缘故呢?因为仁义之道是外在的。用外在的仁义克服内在的私心,平民百姓尚且做不到,又何况君主!只要通晓生命本性,仁义之道自然就能得以推行了。

  先王不能无所不知,他们坚守根本之道,就把天下万物治理好了。使人不能执守根本之道的原因,是外物的扰动。所以说,要弄通思想上的惑乱,解开心志上的纠结,去掉德行上的拖累,打通大道上的阻塞。高贵、富有、显荣,威严、声名、财利,这六种东西是惑乱思想的。容貌、举止、神情、辞理、意气,情意,这六种东西是缠绕心志的。嫌恶、爱恋、欣喜、愤怒、悲伤、欢乐,这六种东西是拖累德行的。智慧、才能、背离、趋就、择取、含弃,这六种东西是阻塞大道的。这四类东西不在心中扰动,思想就纯正了。纯正就会平静,平静就会清净明彻,清净明彻就会虚无,做到虚无就会无所不为了。

  分职

  先王使用不是自身所有的东西就象自己所有的一样,这是因为他们通晓为君之道。君主这种人,居于清虚,执守素朴,看来没有什么智慧,所以能使用众人的智慧。智慧回归到无所能的境地,所以能使用众人的才能。能执守无所作为的原则,所以能使用众人的作为。这种无智、无能、无为,是君主所执守的。君主中的胡涂人却不是这样。他们硬凭自己有限的智慧逞聪明,硬凭自己有限的才能逞能干,硬凭自己有限的作为做事情。这是使自己处于人臣的职位。使自己处于人臣的职位,又想不耳目闭塞;就是舜也办不到。

  周武王的辅佐大臣有五个人,武王对于这五个人的职事一样也做不来,但世上都说取天下的是武王。武王取用不是他自身所有的东西就象自己所有的一样,这是通晓为君之道啊!通晓为君之道,就能让聪明的人谋划了,就能让勇武的人振奋了,就能让善于言辞的人议论了。

  马,伯乐这种人相察它,造父这种人驾御它,贤明的君主乘坐马车,可以日行千里。没有相察和驾御的辛劳,却有一日千里的功效,这就是知道乘马之道了。譬如召请客人,饮酒酣畅之际,倡优歌舞弹唱。第二天,客人不拜酣使自己快乐的倡优,而拜酣主人,因为是主人命他们这样做的。先王建立功名与此相似,使用各位能人和贤人,在世上功名卓著,人们不把功名归干辅佐他的人,而归于君主,因为是君主使辅臣这样做的。这就象建造官室一定要任用巧匠一样.什幺缘故呢?回答是;工匠不巧,宫室就造不好。国家是极重要的东西,如果国家治理不好,所带来的危害岂止象官室建造不好那样呢!巧匠建造宫室的时候,划圆一定要用圆规,划方一定要用矩尺,取平直一定要用水准墨线。事情完成以后,主人不知圆规、矩尺和水准墨线,只是赏埸巧匠。官室造好以后,人们不知巧匠,而都说:“造得好,这是某某君主、某某帝王的官室。”这个道理是不可不体察的。

  君主中不通晓为君之道的人则不是这样。自己去做做不了,任用贤者又对他们不放心,跟不肖的人议论他们。这是功名所以毁败、国家所以倾危的原因。

  枣子是酸枣树结的,皮裘是狐皮做的。而人们吃酸枣树结的枣子,穿狐皮做的皮裘,先王当然也要把不是自身所有的当作自己所有来使用。商汤、周武王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完全占有了夏商的百姓,完全占有了夏商的土地,完全占有了复商的财富。他们凭惜夏商的百姓安定自身,天下没有人敢惫害他们,他们利用夏商的土地分封诸侯,天下没有人敢表示不悦;他们利用夏商的财富赏赐臣下,天下就都争相效力。没有耗费自己一点东西,可是天下都称颂他们大仁,称颂他们大义,这是因为他们通晓了使用不是自身所有东西的道理。

  白公胜作乱,控制了楚国,舍不得把楚国仓库的.财物分给别人。事发七天,石乞说:“祸患就要到了,舍不得分给别人就把它烧掉,不要让别人利用它来危害我们。”白公胜又舍不得这样做。到了第九天,叶公进入国都,就发放太府的材物给予民众,拿出高库的兵器分配给百姓,借以进攻白公。事发十九天白公就失败而死。国家不是自己所有的,却想占有它,可以说是贪婪到极点了。占有了国家,不能用来为别人谋利,又不能用来为自己谋利,可以说是愚蠢到极点了。给白公的吝啬打个比喻,就好象猫头鹰疼爱自己的子女最后反被子女吃掉一样。

  卫灵公让民众在天冷时挖池,宛春劝谏说:“天冷时兴办工程,恐怕损害百姓。”曼公说:“天冷吗?”宛春说;“您穿着狐皮裘,坐着熊皮席,屋角又有火灶,所以不觉得冷。如今百姓衣服破旧不得缝补,鞋子坏了不得编织,您是不冷了,百姓可冷呢!”灵公说:“你说得好。”就下令停止工程。侍从们劝谏说:“您下令挖池,不知道天冷,宛春却知道。因为宛春知道就下令停止工程,好处将归于宛春,而怨恨将归于您。”灵公说;“不是这样。宛春只是鲁国的一个平民,我举用了他,百姓对他还没有什么了解。现在要让百姓通过这件事了解他。而且宛春有善行就如同我有一样,宛春的善行不就是我的善行吗?”灵公这样议论宛春,可算是懂得为君之道了。

  做君主的人,本来就没有具体职责,而是要根据臣下的职位委派他们责任。事情做得好坏,由臣下负责,该赏该罚,由法律规定。君主何必亲自去做呢?只要规定臣下的职分就够了。这样,受赏的人就无须感激谁,被处死的人也无须怨恨谁,人人都反躬自省就够了。这是治理国家的最高明的做法。

  处方

  凡治国一定要先确定名分,使君臣父子夫妇名实相副。君臣父子夫妇六种人备居其位,那么地位低下的就不会超越礼法、地位尊贵的就不会随意而行了,晚辈就不会凶暴邪僻、长者就不会怠惰轻忽了。

  金木功用各异,水火用途有别,阴阳性质不同,但它们作为对人们有用之物则是相同的。所以说,差异是保证同一的,同一是危害差异的。同一和差异的区分,尊贵和卑贱的区别,长辈和晚辈的伦理,这是先王所慎重的,是国家太平或者混乱的关键。

  而今射箭的人,仔细观察毫毛就会看不见墙壁;画画的人,仔细观察毛发就会忽略容貌。这说明要弄清根本。根本的东西不弄清,即使尧舜也不能治理好天下。所以凡是祸乱,一定先从身边产生而后延及远处,一定先从根本产生而后延及微未。国家太平也是如此。百里奚处在虞国而虞国灭亡,处在秦国而秦国称霸。向挚处在殷商而殷商覆灭,处在周国而周国称王。百里奚处在虞国的时候,他的才智并不低下,向挚处在殷商的时候,他所掌管的典籍并不是不好。虞、商所以灭亡,是因为没有治国之本。百里奚处在秦国的时侯,他的才智并没有进一步增加;向挚处在周国的时候,他的典籍并没有进一步完善。秦、周所以兴盛,是因为具有治国之本。所谓治国之本,说的就是确定名分啊!

  齐王命令章子率兵同韩魏两国攻楚,楚命唐篾率乓应敌。两军对峙,六个月不交战。齐王命周最催促章子迅速开战,言辞非常峻切。章子回答周最说:“杀死我,罢免我,杀戮我的全族,这些齐王对我都可以做到,不可交战硬让交战,可以交战不让交战,这些,齐王在我这里办不到。”齐军与楚军隔沘水驻军对垒。章子派人察看河水可以横渡之处,楚军放箭,齐军的侦察兵无法靠近河边。有一个人在河边割草,告诉齐军侦察兵说;“河水的深浅很容易知道。凡是楚军防守严密的,都是水浅的地方;防守粗疏的,都是水深的地方。”齐军侦察兵让割草的人坐上车,和他一起来见章子。章子非常高兴,于是就乘着黑夜用精兵突袭楚军严密防守的地方,果然大胜,杀死了唐篾。章子可算是知道为将的职分了。

  韩昭釐侯外出射猎,边马拉车盼皮带有一侧松了。昭釐侯在车上,对他的车夫说:“皮带不是有一侧松了吗?”车夫说:“是的。”到了猎场,车停了下来,昭釐侯去射鸟,他的车右把那侧松了的皮带重新拴紧,使它长短适宜。昭釐侯射猎结束以后,套好车回去。昭麓侯上了车,过了一会儿,说;“先前皮带有一侧松了,现在长短适宜,这是怎么回事?”他的车右从身后回答说;“刚才我把它拴合适了。”昭釐侯回到朝中,就此事责问车令,车令和车右都惶恐地离开住室请罪。所以,擅自行动、凭空猜测的做法,即使恰当,贤主也不照此而行。

  假如有这样一个人,擅自假托君命行事可使国家免于祸患,确定轻重可以象衡器那样准确,画方圆可以象用圆规矩尺那样标准,这种人精巧是很精巧,但是不值得效法。所谓法,是众人共同遵守的,是使贤与不肖都竭尽其力的。计谋想出来不能采用,事情做敞出来不能普遍推行,这是先王所舍弃的。

  慎小

  主上地位尊贵,臣下地位低贱。地位低贱就不能通过小事观察了解主上。地位尊贵就会骄恣,骄恣就会忽视小事,忽视小事,主上就没有途径了解臣下,臣下也没有途径了解主上。上下互相不了解,主上就会责怪臣下,臣下就会怨恨主上了。就人臣的常情来说,不能为自己所怨恨的君主尽忠竭力;就君主的常情来说,也不能喜爱自己所责怪的臣下。这是造成上下严重隔膜的原因。所以贤明的君主慎重对待小事,以表明自己的爱憎。

  大堤中伏藏一只蝼蛄,就会引起水灾,冲毁城邑,淹死民众。烟囱里漏出一个火星,就会引起大火,焚毁宫室,烧掉积聚。将领下错一道命令,就会召致兵败身死。君主说错一句话,就会导致国破名辱,被后世讥笑。

  卫献公约孙林父、宁殖吃饭。正巧有雁群落在苑囿,虞人把它报告给献公,献公就去苑囿射雁。孙林父、宁殖两个人等待国君,天色已晚,献公还不回来。回来以后,又连皮冠也不摘就与二人见礼。孙林父和宁殖很不高兴,就驱逐了献公,立公子甜为君。

  卫庄公立为国君,打算驱逐石圃。有一次,他登上高台远望,看到了戎州,就问道;“这是做什么的?”侍从说:“这是戎州。”庄公说:“我和周天子同为姬姓,戎人怎么敢住在我的国家?”派人抢夺戎人的住宅,毁坏他们的州邑。这时恰好晋国攻卫,戎州人乘机跟石圃一起攻杀庄公,立公子起为君。这是由于对小事不谨慎造成的。人之常情都是如此,谁也不会被高山绊倒,却往往会被蚁封绊倒。

  齐桓公做了国君,三年只说了三句话,天下就称颂他的贤德,群臣也都很高兴。这三句话是:去掉苑囿中吃肉的野兽,去掉宫廷中吃粮食的鸟雀,去掉用丝编织的兽网。

  吴起治理西河,想向百姓表明自己的信用,就派人前一天在南门外树起一棵木柱,对全喊百姓下令说:“明天如果有人能把南门外的木柱扳倒,就让他做长大夫。”第二天直到天黑,也没有入去扳倒木柱。人们一起议论说;“这些话一定不是真的。”有一个人说:“我去把木柱扳倒试试,最多得不到赏赐罢了,有什么妨害?”这个人去扳倒了木柱,来禀告吴起。吴起亲自接见他,把他送出来,任他为长大夫。而后又在前一天立起木柱,象前一次一样又对全城百姓下了命令。全城人都围在南门争相去扳木柱,木柱埋得很深,谁也没有得到赏赐。从此以后,百姓相信了吴起的赏罚。赏罚取信于百姓,做什么做不成?岂止是用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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