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史》卷六十九 列传第五十九
赵知礼蔡景历宗元饶韩子高华皎刘师知谢岐毛喜沈君理陆山才
赵知礼字齐旦,天水陇西人也。父孝穆,梁候官令。知礼涉猎文史,善书翰。陈武帝之讨元景仲也,或荐之,引爲书记。知礼爲文赡速,每占授军书,下笔便就,率皆称旨。由是恒侍左右,深被委任,当时计画,莫不预焉。武帝征侯景,至白茅湾,上表于梁元帝及与王僧辩论军事,其文并知礼所制。及景平,授中书侍郎,封始平县子。陈受命,位散骑常侍、太府卿,权知领军事。
天嘉元年,进爵爲伯。王琳平,授吴州刺史。知礼沈静有谋谟,每军国大事,文帝辄令玺书问之。再迁右将军,领前军将军。卒,赠侍中,諡曰忠。子元恭嗣。
蔡景历字茂世,济阳考城人也。祖点,梁尚书左户侍郎。父大同,轻车岳阳王记室参军。景历少俊爽,有孝行,家贫好学,善尺牍,工草隶。爲海阳令,政有能名。在侯景中,与南康嗣王会理通,谋匡复,事泄被执,贼党王伟保护之,获免,因客游京口。
侯景平,陈武帝镇朱方,素闻其名,以书要之。景历对使人答书,笔不停缀,文无所改。帝得书,甚加钦赏,即日授征北府中记室参军,仍领记室。
衡阳献王昌爲吴兴太守,帝以乡里父老,尊卑有数,恐昌年少接对乖礼,乃遣景历辅之。承圣中,还掌记室。武帝将讨王僧辩,独与侯安都等数人谋之,景历弗之知。部分既毕,召令草檄,景历援笔立成,辞义感激,事皆称旨。及受禅,迁秘书监、中书通事舍人,掌诏诰。
永定二年,坐妻弟受周宝安饷马,爲御史中丞沈炯所劾,降爲中书侍郎,舍人如故。
三年,武帝崩。时外有强寇,文帝镇南皖,朝无重臣,宣后呼景历及江大权、杜棱定议,秘不发丧,疾召文帝。景历躬共宦者及内人密营敛服,时既暑热,须营梓宫,恐斤斧之声闻外,乃以蜡爲秘器,文诏依旧宣行。
文帝即位,复爲秘书监,舍人如故。以定策功,封新丰县子。累迁散骑常侍。文帝诛侯安都,景历劝成其事,以功迁太子左卫率,进爵爲侯,常侍、舍人如故。坐妻兄刘洽依倚景历权势前后奸诡,并受欧阳威饷绢百匹,免官。
华皎反,以景历爲武胜将军、吴明彻军司。皎平,明彻于军中辄戮安成内史杨文通,又受降人马仗有不分明,景历又坐不能匡正被收。久之获宥。
宣帝即位,累迁通直散骑常侍、中书通事舍人,掌诏诰,仍复封邑。
太建五年,都督吴明彻北侵,所向克捷,大破周梁士彦于吕梁,方进围彭城。时宣帝锐意河南,以爲指麾可定,景历称师老将骄,不宜过穷远略。帝恶其沮衆,大怒,犹以朝廷旧臣,不加深罪,出爲豫章内史。未行,爲飞章所劾,以在省之日,赃汙狼籍,帝令有司案问,景历但承其半。于是御史中丞宗元饶奏免景历所居官,徙居会稽。
及吴明彻败,帝追忆景历前言,即日追还,以爲征南鄱阳王谘议。数日,迁员外散骑常侍,兼御史中丞,复本爵封,入守度支尚书。旧式拜官在午后,景历拜日,适逢舆驾幸玄武观,在位皆侍宴,帝恐景历不预,特令早拜,其见重如此。
卒官,赠太常卿,諡曰敬。十三年,改葬,重赠中领军。祯明元年,配享武帝庙庭。二年,车驾亲幸其宅,重赠景历侍中、中抚将军,諡曰忠敬,给鼓吹一部,于墓所立碑。
景历属文,不尚雕靡,而长于敍事,应机敏速,爲当时所称。有文集三十卷。子征嗣。
江大权字伯谋,济阳考城人,位少府,封四会县伯。太建二年,卒于通直散骑常侍。
征字希祥,幼聪敏,精识强记。年六岁,诣梁吏部尚书河南褚翔,嗟其颖悟。七岁丁母忧,居丧如成人礼。继母刘氏,性悍忌,视之不以道,征供侍益谨,初无怨色。征本名览,景历以其有王祥之性,更名字焉。
陈武帝爲南徐州,召补迎主簿,寻授太学博士。太建中,累迁太子中舍人,兼东宫领直,袭封新丰侯。至德中,位太子中庶子、中书舍人,掌诏诰。寻授左户尚书,与仆射江总知撰五礼事。后主器其才干,任寄日重。迁吏部尚书,每十日一往东宫,于皇太子前论述古今得丧及当时政务。又敕以廷尉寺狱,事无大小,取征议决。俄敕遣徵收募兵士,自爲部曲,征善抚恤,得物情,旬月之间,衆近一万。位望既重,兼声位熏灼,物议咸忌惮之。寻徙中书令。中书清简无事,或云征有怨言,后主闻之大怒,收夺人马,将诛之,左右致谏,获免。
祯明三年,隋军济江,后主以征有干用,令权知中领军事。征日夜勤苦,备尽心力,后主嘉焉,谓曰:「事宁有以相报」。及决战于锺山南冈,敕征守宫城西北大营,寻令督衆军战事。陈亡,随例入长安。
征美容仪,有口辩,多所详究。至于士流官宦,陈宗戚属,及当朝制度,宪章仪轨,户口风俗,山川土地,问无不对。然性颇便佞进取,不能以退素自业。初拜吏部尚书,啓后主借鼓吹,后主谓所司曰:「鼓吹军乐,有功乃授,蔡征不自量揆,紊我朝章。然其父景历既有缔构之功,宜且如啓,拜讫即追还。」征不修廉隅,皆此类也。
隋文帝闻其敏赡,召见顾问,言辄会旨。然累年不调,久之,除太常丞。历尚书户部仪曹郎,转给事郎,卒。子翼,位司徒属。入隋,爲东宫学士。
宗元饶,南郡江陵人也。少好学,以孝闻。仕梁爲征南府外兵参军。及司徒王僧辩幕府初建,元饶与沛国刘师知同爲主簿。陈武帝受禅,稍迁廷尉卿、尚书左丞。宣帝初,军国务广,事无巨细,一以咨之,台省号爲称职。
迁御史中丞,知五礼事。时合州刺史陈褒赃汙狼籍,遣使就渚敛鱼,又令人于六郡乞米,百姓甚苦之,元饶劾奏免之。吴兴太守武陵王伯礼、豫章内史南康嗣王方泰等,骄蹇放横,元饶案奏,皆见削黜。元饶性公平,善持法,谙晓故事,明练政体,吏有犯法,政不便时,及于名教不足者,随事纠正,多所裨益。迁南康内史,以秩米三千馀斛助人租课,存问高年,拯救乏绝,百姓甚赖焉。以课最入朝,诏加散骑常侍。后爲吏部尚书,卒。
韩子高,会稽山阴人也。家本微贱。侯景之乱,寓都下。景平,陈文帝出守吴兴,子高年十六,爲总角,容貌美丽,状似妇人,于淮渚附部伍寄载欲还乡里,文帝见而问曰:「能事我乎?」子高许诺。子高本名蛮子,帝改名之。性恭谨,恒执备身刀及传酒炙。帝性急,子高恒会意旨。稍长,习骑射,颇有胆决,愿爲将帅。及平杜龛,配以士卒。文帝甚爱之,未尝离左右。
帝尝梦骑马登山,路危欲堕,子高推捧而升。
文帝之讨张彪也,沈泰等先降,帝据有州城,周文育镇北郭香岩寺,张彪自剡县夜还袭城,文帝自北门出,仓卒闇夕,军人扰乱,唯子高在侧。文帝乃遣子高自乱兵中往见文育,反命酬答,于闇中又往慰劳衆军。文帝散兵稍集,子高引入文育营,因共立栅。明日败彪,彪奔松山,浙东平。文帝乃分麾下多配子高,子高亦轻财礼士,归之者甚衆。
文帝嗣位,除右军将军,封文招县子。及王琳平,子高所统益多,将士依附之,其有所论进,帝皆任使焉。天嘉六年,爲右卫将军。文帝不豫,入侍医药。
废帝即位,加散骑常侍。宣帝入辅,子高兵权过重,深不自安,好参访台阁,又求出爲衡、广诸镇。光大元年八月,前上虞县令陆昉及子高军主告其谋反,宣帝在尚书省,因召文武在位议立皇太子,子高预焉,执送廷尉。其夕与到仲举同赐死。父延庆及子弟并原宥。
华皎,晋陵暨阳人也。世爲小吏。皎梁代爲尚书比部令史。侯景之乱,事景之党王伟。陈武帝南下,文帝爲景所囚,皎遇文帝甚厚。及景平,文帝爲吴兴太守,以皎爲都录事,深见委任。及文帝平杜龛,仍配以甲兵。御下分明,善于抚接,解衣推食,多少必均。天嘉元年,封怀仁县伯。
王琳东下,皎随侯瑱拒之。琳平,知江州事。后随都督吴明彻征周迪,迪平,以功进爵爲侯,仍授都督、湘州刺史。皎起自下吏,善营産业,又征川洞,多致铜鼓及生口,并送都下。废帝即位,改封重安县公。
韩子高诛后,皎内不自安,光大元年,密啓求广州,以观时主意。宣帝僞许之,而诏书未出。皎亦遣使引周兵,又崇奉梁明帝,士马甚盛。诏乃以吴明彻爲湘州刺史,实欲以轻兵袭之。虑皎先发,乃前遣明彻率衆三万,乘金翅直趣郢州,又遣抚军大将军淳于量率衆五万,乘大舰继之。
时梁明帝遣水军爲皎声援,周武帝遣卫公宇文直顿鲁山,又遣柱国长湖西元定攻围郢州。梁明帝授皎司空,巴州刺史戴僧朔、衡阳内史任蛮奴、巴陵内史潘智虔、岳阳太守章昭裕、桂阳太守曹宣、湘东太守钱明,并隶于皎。又长沙太守曹庆等本隶皎下,因爲之用。帝恐上流宰守并爲皎扇惑,乃下诏曲赦湘、巴二州,其贼主帅节将,并许开恩出首。
皎以大舰载薪,因风放火,俄而风转自焚,皎大败,乃与戴僧朔奔江陵。元定等无复船渡,步趣巴陵,巴陵城已爲陈军所据,乃降,送于建邺。皎遂终于江陵,其党并诛,唯任蛮奴、章昭裕、曹宣、刘广业获免。
刘师知,沛国相人也。家本素族。祖奚之,齐淮南太守,以善政闻。父景彦,梁司农卿。
师知本名师智,以与敬帝讳同,改焉。好学,有当务才,博涉书传,工文笔,善仪体,台阁故事,多所详悉。绍泰初,陈武帝入辅,以师知爲中书舍人,掌诏诰。时兵乱后,朝仪多阙,武帝爲丞相及加九锡并受禅,其仪注多师知所定。
梁敬帝在内殿,师知常侍左右。及将加害,师知诈帝令出,帝觉,遶床走曰:「师知卖我,陈霸先反。我本不须作天子,何意见杀。」师知执帝衣,行事者加刃焉。既而报陈武帝曰:「事已了。」武帝曰:「卿乃忠于我,后莫复尔。」师知不对。武帝受命,仍兼舍人。性疏简,与物多忤,虽位宦不迁,而任遇甚重,其所献替,皆有弘益。
及武帝崩,六日成服,时朝臣共议大行皇帝灵座侠御人衣服吉凶之制,博士沈文阿议宜服吉,师知议云:「既称成服,本备丧礼。案梁昭明太子薨,成服,侠侍之官,悉着衰斩,唯着铠不异,此即可拟。愚谓六日成服,侠灵座须服衰絰。」中书舍人蔡景历、江德藻、谢岐等同师知议。时以二议不同,乃啓取左丞徐陵决断。陵云:「案山陵卤簿吉部伍中,公卿以下导引者,爰及武贲、鼓吹、执盖、奉车,并是吉服,岂容侠御独爲衰絰?若言公卿胥吏并服衰絰,此与梓宫部伍有何差别?若言文物并吉,司事者凶,岂容衽絰而奉华盖,衰衣而升玉路邪?同博士议。」谢岐议曰:「灵筵祔宗庙,梓宫祔山陵,实如左丞议。但山陵卤簿,备有吉凶,从灵舆者仪服无变,从梓宫者皆服苴衰,爰至士礼,悉同此制。此自是山陵之仪,非关成服。今谓梓宫灵扆,共在西阶,称爲成服,亦无卤簿,直是爰自胥吏,上至王公,四海之内,必备衰絰。案梁昭明太子薨,略是成例,岂容凡百士庶,悉皆服重,而侍中至于武卫,最是近官,反鸣玉纡青,与平吉不异?左丞既推以山陵事,愚意或谓与成服有殊。」陵重答云:「老病属纩,不能多说。古人争议,多成怨府,傅玄见尤于晋代,王商取陷于汉朝。谨自三缄,敬同高命。若万一不死,犹得展言,庶与群贤,更申扬榷。」文阿犹执所见,衆议不能决,乃具录二议奏闻,上从师知议。
迁鸿胪卿,舍人如故。天嘉元年,坐事免。寻起爲中书舍人,复掌诏诰。天康元年,文帝不豫,师知与尚书仆射到仲举等入侍医药。帝崩,豫顾命。宣帝入辅,师知与仲举等遣舍人殷不佞矫诏令宣帝还东府,事觉,于北狱赐死。
初,文帝敕师知撰起居注,自永定二年秋至天嘉元年爲十卷。
谢岐,会稽山阴人也。父达,梁太学博士。
岐少机警,好学,仕梁爲山阴令。侯景乱,流寓东阳。景平,依于张彪。彪在吴郡及会稽,庶事委之。彪每征讨,恒留岐监郡知后事。彪败,陈武帝引参机密,爲兼尚书右丞。时军旅屡兴,粮储多阙,岐所在干理,深被知遇。永定元年,爲给事黄门侍郎、中书舍人,兼右丞如故。天嘉二年卒,赠通直散骑常侍。
弟峤,笃学,爲通儒。
毛喜字伯武,荥阳阳武人也。祖称,梁散骑侍郎。父栖忠,中权司马。
喜少好学,善草隶。陈武帝素知之。及镇京口,命喜与宣帝往江陵,仍敕宣帝谘禀之。及梁元帝即位,以宣帝爲领直,喜爲尚书功论侍郎。及魏平江陵,喜与宣帝俱迁长安。文帝即位,喜自周还,进和好之策,陈朝乃遣周弘正等通聘。及宣帝反国,又遣喜入周,以家属爲请。周冢宰宇文护执喜手曰:「能结二国之好者,卿也。」仍迎柳皇后及后主还。天嘉三年至都,宣帝时爲骠骑将军,仍以喜爲府谘议参军,领中记室,府朝文翰,皆喜词也。
文帝尝谓宣帝曰:「我诸子皆以'伯'爲名,汝诸子宜用'叔'爲称。」宣帝以访喜,喜即条自古名贤杜叔英、虞叔卿等二十馀人以啓之,文帝称善。
文帝崩,废帝冲昧,宣帝录尚书辅政,仆射到仲举等矫太后令,遣宣帝还东府,当时疑惧,无敢厝言。喜即驰入,谓宣帝曰:「今日之言,必非太后之意,宗社至重,愿加三思。」竟如其策。
右卫将军韩子高始与仲举通谋,其事未发,喜谓宣帝曰:「宜简人马配与子高,并赐铁炭,使修器甲。」宣帝曰:「子高即欲收执,何更如是?」喜曰:「山陵始毕,边寇尚多,而子高受委前朝,名爲杖顺,宜推心安诱,使不自疑,图之一壮士之力耳。」宣帝卒行其计。
及帝即位,除给事黄门侍郎,兼中书舍人,典军国机密。宣帝议北侵,敕喜撰军制十三条,诏颁天下,文多不载。论定策功,封东昌县侯,以太子右卫率、右将军行江夏、武陵、桂阳三王府国事。母忧去职,诏封喜母庾氏东昌国太夫人,遣员外散骑常侍杜缅图其墓田,上亲与缅案图指画,其见重如此。历位御史中丞,五兵尚书,参掌选事。
及得淮南之地,喜陈安边之术,宣帝纳之,即日施行。帝又欲进兵彭、汴,以问喜,喜以爲「淮左新平,边人未辑,周氏始吞齐国,难与争锋,未若安人保境,斯久长之术也」。上不从。吴明彻卒俘于周。
喜后历丹阳尹,吏部尚书。及宣帝崩,叔陵构逆,敕中庶子陆琼宣旨,令南北诸军皆取喜处分。贼平,加侍中。
初,宣帝委政于喜,喜数有谏争,事并见从。自明彻败后,帝深悔不用其言,谓袁宪曰:「一不用喜计,遂令至此。」由是益见亲重,喜乃言无回避。时皇太子好酒德,每共亲幸人爲长夜之宴,喜尝言之宣帝,太子遂衔之,即位后稍见疏远。及被始兴王伤,创愈,置酒引江总以下,展乐赋诗,醉酣而命喜。于时山陵初毕,未及踰年,喜见之不怿,欲谏而后主已醉。喜言心疾,仆于阶下,移出省中。后主醒,乃谓江总曰:「我悔召毛喜,知其无病,但欲阻我欢宴,非我所爲耳。」乃与司马申谋曰:「此人负气,吾欲将乞鄱阳兄弟,听其报雠,可乎?「对曰:「终不爲官用,愿如圣旨。」傅縡争之曰:「若许报雠,欲置先皇何地?」后主曰:「当与一小郡,勿令见人事耳。」
至德元年,授永嘉内史。喜至郡,不受奉秩,政弘清静,人吏安之。遇丰州刺史章大宝举兵反,郡与丰州接,而素无备,喜乃修城隍器械,又遣兵援建安。贼平,授南安内史。祯明元年,征爲光禄大夫,领左骁骑将军,道卒。有集十卷。子处冲嗣。
沈君理字仲伦,吴兴人也。祖僧畟,梁左户尚书。父巡,元帝时位少府卿。魏平荆州,梁宣帝署金紫光禄大夫。
君理美风仪,博涉有识鉴。陈武帝镇南徐州,巡遣君理致谒,深见器重,命尚会稽长公主。及帝受禅,拜驸马都尉,封永安亭侯,爲吴郡太守。时兵革未甯,百姓荒弊,君理总集士卒,修饰器械,深以干理见称。
文帝嗣位,累迁左户尚书。天嘉六年,爲东阳太守。天康元年,以父忧去职,自请往荆州迎柩。朝议以在位重臣,难令出境,乃遣长兄君严往焉。及还,将葬,诏赠巡侍中、领军将军,諡曰敬子。
太建中,历位太子詹事,吏部尚书。宣帝以君理女爲皇太子妃,赐爵望蔡县侯,位侍中、尚书右仆射。卒,赠翊左将军、开府仪同三司,諡曰贞宪。君理弟君高、君公。
君高字季高,少知名,性刚直,有吏能。位卫尉卿,平越中郎将、都督、广州刺史,甚得人和。卒,諡祁子。
君公自梁元帝败后,常在江陵。祯明中,与萧瓛、萧岩叛隋归陈,后主擢爲太子詹事。君公博学有才辩,善谈论,后主深器之。陈亡入隋,文帝以其叛亡,命斩于建康。
君理第五叔迈,亦方正有干局,位通直散骑常侍,侍东宫。
陆山才字孔章,吴郡吴人也。祖翁宝,梁尚书水部郎。父泛,中散大夫。
山才倜傥,好尚文史,范阳张缵、缵弟绾并钦重之。
绍泰中,都督周文育出镇南豫州,不知书疏,以山才爲长史,政事悉以委之。文育南讨,克萧勃,禽欧
沈炯虞荔傅縡顾野王姚察
沈炯字初明,吴兴武康人也。祖瑀,梁寻阳太守。父续,王府记室参军。
炯少有俊才,爲当时所重。仕梁爲尚书左户侍郎、吴令。侯景之难,吴郡太守袁君正入援建邺,以炯监郡。台城陷,景将宋子仙据吴兴,使召炯,方委以书记,炯辞以疾,子仙怒,命斩之。炯解衣将就戮,碍于路间桑树,乃更牵往他所,或救之,仅而获免。子仙爱其才,终逼之令掌书记。及子仙败,王僧辩素闻其名,军中购得之,酬所获者钱十万,自是羽檄军书,皆出于炯。及简文遇害,四方岳牧上表劝进,僧辩令炯制表,当时莫有逮者。陈武帝南下,与僧辩会白茅湾,登坛设盟,炯爲其文。及景东奔,至吴郡,获炯妻虞氏及子行简,并杀之,炯弟携其母逃免。侯景平,梁元帝湣其妻子婴戮,特封原乡侯。僧辩爲司徒,以炯爲从事中郎。梁元帝征爲给事黄门侍郎,领尚书左丞。
魏克荆州,被虏,甚见礼遇,授仪同三司。以母在东,恒思归国,恐以文才被留,闭门却扫,无所交接。时有文章,随即弃毁,不令流布。
尝独行经汉武通天台,爲表奏之,陈己思乡之意。曰:「臣闻桥山虽掩,鼎湖之竈可祠;有鲁遂荒,大庭之迹无泯。伏惟陛下降德猗兰,纂灵丰谷,汉道既登,神仙可望。射之罘于海浦,礼日观而称功,横中流于汾河,指柏梁而高宴,何其甚乐,岂不然欤!既而运属上仙,道穷晏驾,甲帐珠帘,一朝零落,茂陵玉碗,遂出人间。陵云故基,与原田而膴膴,别风馀迹,带陵阜而芒芒,羁旅缧臣,岂不落泪。昔承明见厌,严助东归,驷马可乘,长卿西反,恭闻故实,窃有愚心。黍稷非馨,敢望徼福。但雀台之吊,空怆魏君,雍丘之祠,未光夏后,瞻仰烟霞,伏增凄恋。」奏讫,其夜梦有宫禁之所,兵卫甚严,炯便以情事陈诉。闻有人言:「甚不惜放卿还,几时可至。」少日,便与王克等并获东归。历司农卿,御史中丞。
陈武帝受禅,加通直散骑常侍。表求归养,诏不许。文帝嗣位,又表求去,诏答曰:「当敕所由,相迎尊累,使卿公私无废也。」
初,武帝尝称炯宜居王佐,军国大政,多预谋谟。文帝又重其才,欲宠贵之。会王琳入寇大雷,留异拥据东境,帝欲使炯因是立功,乃解中丞,加明威将军,遣还乡里,收徒衆。以疾卒于吴中,赠侍中,諡恭子。有集二十卷行于世。
虞荔字山披,会稽余姚人也。祖权,梁廷尉卿、永嘉太守。父检,平北始兴王谘议参军。
荔幼聪敏,有志操。年九岁,随从伯阐候太常陆倕,倕问五经十事,荔对无遗失,倕甚异之。又尝诣征士何胤,时太守衡阳王亦造之,胤言于王,王欲见荔,荔辞曰:「未有板刺,无容拜谒。」王以荔有高尚之志,雅相钦重,还郡,即辟爲主簿,荔又辞以年小不就。及长,美风仪,博览坟籍,善属文。仕梁爲西中郎法曹外兵参军,兼丹阳诏狱正。
梁武帝于城西置士林馆,荔乃制碑奏上,帝命勒之于馆,仍用荔爲士林学士。寻爲司文郎,迁通直散骑侍郎,兼中书舍人。时左右之任,多参权轴,内外机务,互有带掌,唯荔与顾协泊然静退,居于西省,但以文史见知。寻领大着作。
及侯景之乱,荔率亲属入台,除镇西谘议参军,舍人如故。台城陷,逃归乡里。侯景平,元帝征爲中书侍郎。贞阳侯僭位,授扬州别驾,并不就。
张彪之据会稽,荔时在焉。及文帝平彪,武帝及文帝并书招之,迫切不得已,乃应命至都,而武帝崩,文帝嗣位,除太子中庶子,仍侍太子读。寻领大着作。
初,荔母随荔入台,卒于台内,寻而城陷,情礼不申,由是终身蔬食布衣,不听音乐。虽任遇隆重,而居止俭素,淡然无营。文帝深器之,常引在左右,朝夕顾访。荔性沈密,少言论,凡所献替,莫有见其际者。
第二弟寄,寓于闽中,依陈宝应,荔每言之辄流涕。文帝哀而谓曰:「我亦有弟在远,此情甚切,他人岂知。」乃敕宝应求寄,宝应终不遣。荔因以感疾,帝欲数往临视,令将家口入省。荔以禁中非私居之所,乞停城外,帝不许,乃令住兰台。乘舆再三临问,手敕中使相望于道。又以蔬食积久,非羸疾所堪,乃敕曰:「卿年事已多,气力稍减,方欲仗委,良须克壮。今给卿鱼肉,不得固从所执。」荔终不从。卒,赠侍中,諡曰德子。及丧柩还乡里,上亲出临送,当时荣之。子世基、世南,并少知名。
寄字次安,少聪敏。年数岁,客有造其父,遇寄于门,嘲曰:「郎子姓虞,必当无智。」寄应声曰:「文字不辨,岂得非愚!」客大惭。入谓其父:「此子非常人,文举之对,不是过也。」
及长,好学,善属文。性冲静,有栖遁志。弱冠举秀才,对策高第。起家梁宣城王国左常侍。大同中,尝骤雨,殿前往往有杂色宝珠,梁武观之,甚有喜色,寄因上瑞雨颂。帝谓寄兄荔曰:「此颂典裁清拔,卿之士龙也,将如何擢用?」寄闻之叹曰:「美盛德之形容,以申击壤之情耳,吾岂买名求仕者乎?」乃闭门称疾,唯以书籍自娱。岳阳王察爲会稽太守,寄爲中记室,领郡五官掾。在职简略烦苛,务存大体,曹局之内,终日寂然。
侯景之乱,寄随兄荔入台,及城陷,遁还乡里。张彪往临川,强寄俱行。寄与彪将郑玮同舟而载,玮尝忤彪意,乃劫寄奔晋安。时陈宝应据有闽中,得寄甚喜。陈武帝平侯景,寄劝令自结,宝应从之,乃遣使归诚。承圣元年,除中书侍郎,宝应爱其才,托以道阻不遣。每欲引寄爲僚属,委以文翰,寄固辞获免。
及宝应结昏留异,潜有逆谋,寄微知其意,言说之际,每陈逆顺之理,微以讽谏。宝应辄引说他事以拒之。又尝令左右读汉书,卧而听之,至蒯通说韩信曰「相君之背,贵不可言」,宝应蹶然起曰:「可谓智士。」寄正色曰:「覆郦骄韩,未足称智,岂若班彪王命识所归乎?」寄知宝应不可谏,虑祸及己,乃爲居士服以拒绝之。常居东山寺,僞称脚疾,不复起。宝应以爲假托,遣人烧寄所卧屋,寄安卧不动。亲近将扶寄出,寄曰:「吾命有所悬,避欲安往?」所纵火者,旋自救之。宝应自此方信之。
及留异称兵,宝应资其部曲,寄乃因书极谏曰:
东山居士虞寄致书于明将军使君节下:寄流离艰故,飘寓贵乡,将军待以上宾之礼,申以国士之眷,意气所感,何日忘之。而寄沈痼弥留,愒阴将尽,常恐卒填沟壑,涓尘莫报,是以敢布腹心,冒陈丹款,愿将军留须臾之虑,少思察之,则冥目之日,所怀毕矣。
夫安危之兆,祸福之机,匪独天时,亦由人事。失之毫厘,差以千里。是以明智之士,据重位而不倾,执大节而不失,岂惑于浮辞哉。将军文武兼资,英威动俗,往因多难,仗剑兴师,援旗誓衆,抗威千里。岂不以四郊多垒,共谋王室,匡时报主,甯国庇人乎。此所以五尺童子,皆愿荷戟而随将军者也。及高祖武皇帝肇基草昧,初济艰难,于时天下沸腾,人无定主,豺狼当道,鲸鲵横击,海内业业,未知所从。将军运动微之鉴,折从衡之辩,策名委质,自托宗盟,此将军妙算远图,发于衷诚者也。及主上继业,钦明睿圣,选贤与能,群臣辑睦,结将军以维城之重,崇将军以裂土之封,岂非宏谟庙略,推赤心于物者也。屡申明诏,款笃殷勤,君臣之分定矣,骨肉之恩深矣。不意将军惑于邪说,翻然异计,寄所以疾首痛心,泣尽继之以血,万全之策,窃爲将军惜之。寄虽疾侵耄及,言无足采,千虑一得,请陈愚算。愿将军少戢雷霆,赊其晷刻,使得尽狂瞽之说,披肝胆之诚,则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也。
自天厌梁德,多难荐臻,寰宇分崩,英雄互起,不可胜纪,人人自以爲得之。然夷凶翦乱,拯溺扶危,四海乐推,三灵眷命,揖让而居南面者,陈氏也。岂非历数有在,惟天所授,当璧应运,其事甚明,一也。主上承基,明德远被,天纲再张,地维重纽。夫以王琳之强,侯瑱之力,进足以摇荡中原,争衡天下,退足以屈强江外,雄张偏隅。然或命一旅之师,或资一士之说,琳即瓦解冰泮,投身异域,瑱则厥角稽颡,委命阙庭。斯又天假之威,而除其患,其事甚明,二也。今将军以藩戚之重,拥东南之衆,尽忠奉上,戮力勤王,岂不勋高窦融,宠过吴芮,析珪判野,南面称孤,其事甚明,三也。且圣朝弃瑕忘过,宽厚待人,改过自新,咸加叙擢。至如余孝顷、潘纯陀、李孝钦、欧阳頠等,悉委以心腹,任以爪牙,胸中豁然,曾无纤芥。况将军衅非张绣,罪异毕谌,当何虑于危亡,何失于富贵?此又其事甚明,四也。方今周、齐邻睦,境外无虞,并兵一向,匪朝伊夕。非有刘、项竞逐之机,楚、赵连从之事,可得雍容高拱,坐论西伯,其事甚明,五也。且留将军狼顾一隅,亟经摧衄,声实亏丧,胆气衰沮。高瓖、向文政、留瑜、黄子玉此数人者,将军所知,首鼠两端,唯利是视,其馀将帅亦可见矣。孰能被坚执锐,长驱深入,系马埋轮,奋不顾命,以先士卒者乎?此又其事甚明,六也。且将军之强,孰如侯景?将军之衆,孰如王琳?武皇灭侯景于前,今上摧王琳于后,此乃天时,非复人力。且兵革已后,人皆厌乱,其孰能弃坟墓,捐妻子,出万死不顾之计,从将军于白刃之间乎?此又其事甚明,七也。历观前古,鉴之往事,子阳、季孟倾覆相寻,馀善、右渠危亡继及,天命可畏,山川难恃。况将军欲以数郡之地,当天下之兵,以诸侯之资,拒天子之命,强弱逆顺,可得侔乎?此又其事甚明,八也。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爱其亲,岂能及物?留将军身縻国爵,子尚王姬,犹且弃天属而弗顾,背明君而孤立,危急之日,岂能同忧共患,不背将军者乎?至于师老力屈,惧诛利赏,必有韩、智晋阳之谋,张、陈井陉之事。此又其事甚明,九也。且北军万里远斗,锋不可当,将军自战其地,人多顾后,梁安背向爲心,修忤匹夫之力,衆寡不敌,将帅不侔,师以无名而出,事以无机而动,以此称兵,未知其利。夫以汉朝吴、楚,晋室颖、顒,连城数十,长戟百万,拔本塞源,自图家国,其有成功者乎?此又其事甚明,十也。
爲将军计者,莫若不远而复,绝亲留氏,秦郎、快郎,随遣入质,释甲偃兵,一遵诏旨。且朝廷许以铁券之要,申以白马之盟,朕不食言,誓之宗社。寄闻明者鉴未形,智者不再计,此成败之效,将军勿疑,吉凶之几,间不容发。方今蕃维尚少,皇子幼冲,凡预宗枝,皆蒙宠树。况以将军之地,将军之才,将军之名,将军之势,而能克修蕃服,北面称臣,甯与刘泽同年而语其功业哉?岂不身与山河等安,名与金石相弊?愿加三思,虑之无忽。
寄气力绵微,余阴无几,感恩怀德,不觉狂言,鈇钺之诛,甘之如荠。宝应览书大怒。或谓宝应曰:「虞公病笃,言多错谬。」宝应意乃小释。亦以寄人望,且容之。及宝应败走,夜至蒲田,顾谓其子扞秦曰:「早从虞公计,不至今日。」扞秦但泣而已。宝应既禽,凡诸宾客微有交涉者皆诛,唯寄以先识免祸。
初,沙门慧标涉猎有才思,及宝应起兵,作五言诗以送之曰:「送马犹临水,离旗稍引风。好看今夜月,当照紫微宫。」宝应得之甚悦。慧标以示寄,寄一览便止,正色无言。慧标退,寄谓所亲曰:「标公既以此始,必以此终。」后竟坐是诛。
文帝寻敕都督章昭达发遣寄还朝,及至,谓曰:「管宁无恙,甚慰劳怀。」顷之,帝谓到仲举曰:「衡阳王既出合,须得一人旦夕游处,兼掌书记,宜求宿士有行业者。」仲举未知所对,帝曰:「吾自得之。」乃手敕用寄。寄入谢,帝曰:「所以暂屈卿游蕃,非止以文翰相烦,乃令以师表相事也。」后除东中郎建安王谘议,加戎昭将军。寄乃辞以疾,不堪旦夕陪列。王于是令长停公事,其有疑议,就以决之,但朔旦笺修而已。太建八年,加太中大夫,后卒。
寄少笃行,造次必于仁厚,虽僮竖未尝加以声色。至临危执节,则辞气凛然,白刃不惮也。自流寓南土,与兄荔隔绝,因感气病。每得荔书,气辄奔剧,危殆者数矣。前后所居官,未尝至秩满,裁期月,便自求解退。常曰:「知足不辱,吾知足矣。」及谢病私庭,每诸王爲州将,下车必造门致礼,命释鞭板,以几杖侍坐。尝出游近寺,闾里传相告语,老幼罗列,望拜道左。或言誓爲约者,但指寄便不欺,其至行所感如此。所制文笔,遭乱并多散失。
傅縡字宜事,北地灵州人也。父彜,梁临沂令。縡幼聪敏,七岁诵古诗赋至十余万言。长好学,能属文。太清末,丁母忧,在兵乱中,居丧尽礼,哀毁骨立,士友以此称之。后依湘州刺史萧循。循颇好士,广集坟籍,縡肆志寻阅,因博通群书。王琳闻其名,引爲府记室。琳败,随琳将孙瑒还都。时陈文帝使顔晃赐瑒杂物,瑒托縡啓谢,词理周洽,文无加点。晃还言之文帝,召爲撰史学士。再迁骠骑安成王中记室,撰史如故。
縡笃信佛教,从兴皇寺慧朗法师受三论,尽通其学。寻以本官兼通直散骑侍郎使齐,还,累迁太子庶子、仆。
后主即位,迁秘书监、右卫将军,兼中书通事舍人,掌诏诰。縡爲文典丽,性又敏速,虽军国大事,下笔辄成,未尝起草,沈思者亦无以加,甚爲后主所重。然性木强,不持检操,负才使气,陵侮人物,朝士多衔之。会施文庆、沈客卿以佞见幸,专制衡轴,而縡益疏。文庆等因共谮之,后主收縡下狱。縡素刚,因愤恚,于狱中上书曰:「夫人君者,恭事上帝,子爱黔黎,省嗜欲,远谄佞,未明求衣,日旰忘食,是以泽被区宇,庆流子孙。陛下顷来酒色过度,不虔郊庙之神,专媚淫昏之鬼。小人在侧,宦竖弄权,恶忠直若仇雠,视百姓如草芥。后宫曳绮绣,厩马馀菽粟,兆庶流离,转尸蔽野,货贿公行,帑藏损耗,神怒人怨,衆叛亲离。恐东南王气,自斯而尽。」书奏,后主大怒。顷之稍解,使谓曰:「我欲赦卿,卿能改过不?」縡对曰:「臣心如面,臣面可改,则臣心可改。」后主于是益怒,令宦者李善度穷其事,赐死狱中。有集十卷。
縡虽强直有才,而毒恶傲慢,爲当世所疾。及死,有恶蛇屈尾来上灵床,当前受祭酹,去而复来者百馀日。时时有弹指声。
时有吴兴章华,字仲宗,家本农夫,至华独好学,与士君子游处,颇通经史,善属文。侯景之乱,游岭南,居罗浮山寺,专精习业。欧阳頠爲广州刺史,署爲南海太守。頠子纥败,乃还都。后主时,除太市令,非其所好,乃辞以疾。祯明初,上书极谏,其大略曰:「陛下即位,于今五年,不思先帝之艰难,不知天命之可畏。溺于嬖宠,惑于酒色。祠七庙而不出,拜妃嫔而临轩。老臣宿将,弃之草莽,谄佞谗邪,升之朝廷。今疆埸日蹙,隋军压境,陛下如不改弦易张,臣见麋鹿复游于姑苏矣。」书奏,后主大怒,即日斩之。
顾野王字希冯,吴郡吴人也。祖子乔,梁东中郎武陵王府参军事。父烜,信威临贺王记室,兼本郡五官掾,以儒术知名。
野王幼好学,七岁读五经,略知大旨。九岁能属文。尝制日赋,领军朱异见而奇之。十二,随父之建安,撰建安地记二篇。长而遍观经史,精记默识,天文地理,蓍龟占候,虫篆奇字,无所不通。爲临贺王府记室。宣城王爲扬州刺史,野王及琅邪王褒并爲宾客,王甚爱其才。野王又善丹青,王于东府起斋,令野王画古贤,命王褒书赞,时人称爲二绝。
及侯景之乱,野王丁父忧,归本郡,乃召募乡党,随义军援都。野王体素清羸,裁长六尺,又居丧过毁,殆不胜哀。及杖戈被甲,陈君臣之义,逆顺之理,抗辞作色,见者莫不壮之。城陷,逃归会稽。
陈天嘉中,敕补撰史学士。太建中,爲太子率更令,寻领大着作,掌国史,知梁史事。后爲黄门侍郎,光禄卿,知五礼事。卒,赠秘书监,右卫将军。
野王少以笃学至性知名,在物无过辞失色。观其容貌,似不能言,其厉精力行,皆人所莫及。所撰玉篇三十卷,舆地志三十卷,符瑞图十卷,顾氏谱传十卷,分野枢要一卷,续洞冥记一卷,玄象表一卷,并行于时。又撰通史要略一百卷,国史纪传二百卷,未就而卒。有文集二十卷。
时有萧济字孝康,东海兰陵人也。好学,博通经史。仕梁爲太子舍人。预平侯景功,封松阳县侯。陈文帝爲会稽太守,以济爲宣毅府长史。及即位,授侍中。太建中,历位五兵、度支、祠部三尚书,卒。
姚察字伯审,吴兴武康人,吴太常卿信之九世孙也。父僧垣,梁太医正。及元帝在荆州,爲晋安王谘议参军。后入周,位遇甚重。
察幼有至性,六岁诵书万馀言。不好戏弄,励精学业,十二能属文。僧垣精医术,知名梁代,二宫所得供赐,皆回给察兄弟,爲游学之资。察并用聚蓄图书,由是闻见日博。年十三,梁简文帝时在东宫,盛修文义,即引于宣猷堂听讲论难,爲儒者所称。及简文嗣位,尤加礼接。起家南海王国左常侍,兼司文侍郎。后兼尚书驾部郎。遇梁室丧乱,随二亲还乡里。在乱离间,笃学不废。元帝于荆州即位,授察原乡令。后爲佐着作,撰史。
陈永定中,吏部尚书徐陵领大着作,复引爲史佐。太建初,补宣明殿学士。寻爲通直散骑常侍,报聘于周。江左耆旧先在关右者,咸相倾慕。沛国刘臻窃于公馆访汉书疑事十馀条,并爲剖析,皆有经据。臻谓所亲曰:「名下定无虚士。」着西聘道里记。使还,补东宫学士,迁尚书祠部侍郎。
旧魏王肃奏祀天地,设宫悬之乐,八佾之舞,尔后因循不革。至梁武帝以爲事人礼缛,事神礼简,古无宫悬之文。陈初承用,莫有损益。宣帝欲设备乐,付有司立议,以梁武爲非。时硕学名儒,朝端在位,咸希旨注同。察乃博引经籍,独违群议,据梁乐爲是。当时惊骇,莫不惭服。仆射徐陵因改同察议。其不顺时随俗,皆此类也。
后历仁威淮南王、平南建安王二府谘议参军。丁内忧去职。俄起爲戎昭将军,知撰梁史。后主立,兼东宫通事舍人,知撰史。至德元年,除中书侍郎,转太子仆,余并如故。
初,梁室沦没,察父僧垣入长安,察蔬食布衣,不听音乐,至是凶问因聘使到江南。时察母韦氏丧制适除,后主以察羸瘠,虑加毁顿,乃密遣中书舍人司马申就宅发哀,仍敕申专加譬抑。寻以忠毅将军起兼东宫通事舍人,察频让不许。俄敕知着作郎事。服阕,除给事黄门侍郎,领着作。察既累居忧戚,斋素日久,因加气疾。后主尝别召见,爲之动容,命停长斋,令从晚食。又诏授秘书监,领着作,奏撰中书表集。历度支、吏部二尚书。
察自居显要,一不交通。尝有私门生不敢厚饷,送南布一端,花綀一匹。察谓曰:「吾所衣着,止是麻布蒲綀,此物于吾无用。既欲相款接,幸不烦尔。」此人逊请,察厉色驱出,自是莫敢馈遗。
陈亡入隋,诏授秘书丞,别敕成梁、陈二史。又敕于朱华阁长参。文帝知察蔬菲,别日独召入内殿,赐果菜,指谓朝臣曰:「闻姚察学行当今无比,我平陈唯得此一人。」
开皇十三年,袭封北绛郡公。察在陈时聘周,因得与父僧垣相见,将别之际,绝而复苏。至是承袭,愈更悲感,见者莫不爲之歔欷。丁后母杜氏丧,解职。在服制之中,有白鸠巢于户上。
仁寿二年,诏除员外散骑常侍、晋王侍读。炀帝即位,授太子内舍人。及改易衣冠,删定朝式,预参对问。大业二年,终于东都。遗命薄葬,以松板薄棺,才可容身,土周于棺而已。葬日,止麤车即送厝旧茔北。不须立灵,置一小床,每日设清水,六斋日设斋食菜果,任家有无,不须别经营也。
初,察欲读一藏经,并已究竟,将终,曾无痛恼,但西向坐正念,云「一切空寂」。其后身体柔软,顔色如恒。两宫悼惜,赠賵甚厚。
察至孝,有人伦鉴识,冲虚谦逊,不以所长矜人。专志着书,白首不倦。所着汉书训纂三十卷,说林十卷,西聘、玉玺、建康三锺等记各一卷,文集二十卷。所撰梁、陈史,虽未毕功,隋开皇中,文帝遣中书舍人虞世基索本,且进。临亡,戒子思廉撰续。思廉在陈爲衡阳王府法曹参军、会稽王主簿。
论曰:沈炯才思之美,足以继踵前良。然仕于梁朝,年已知命,主非不文,而位裁邑宰。及于运逢交丧,驱驰戎马,所在称美,用舍信有时焉。虞荔弟兄,才行兼着,崎岖丧乱,保兹贞一,并取贵时主,岂虚得乎。傅縡聪警特达,才气自负,行之平日,其犹殆诸;处以危邦,死其宜矣。顾、姚栖托艺文,蹈履清直,文质彬彬,各践通贤之域,美矣乎!
頠,计画多出山才。后文育重镇豫章金口,山才复爲镇南长史、豫章太守。
文育爲熊昙朗所害,昙朗囚山才等,送于王琳。未至,而侯安都败琳将常衆爱,由是山才获反。累迁度支尚书,坐侍宴与蔡景历言语过差,爲有司所奏,免官。寻授散骑常侍,迁西阳、武昌二郡太守。卒,諡曰简子。
论曰:赵知礼、蔡景历属陈武经纶之日,居文房书记之任,此乃宋、齐之初傅亮、王俭之职。若乃校其才用,理不同年,而卒能膺务济时,盖其遇也。希祥劳臣之子,才名自致,迹涉便佞,贞介所羞。元饶始终任遇,无亏公道,名位自卒,其殆优乎。子高权重爲戮,亦其宜也。华皎经纶云始,既蹈元功,殷忧之辰,自同劲草,虽致奔败,未足爲非。师知送往多阙,见忌新主,谋人之义,可无慎哉;然晚遇诛夷,非其过也。毛喜逢时遇主,好谋而成,见废昏朝,不致公辅,惜矣。沈、陆所以见重,固亦雅望之所致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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