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五代史》 卷七十三(唐书) 列传二十五
毛璋,本沧州小校。梁将戴思远帅沧州,时庄宗已定魏博,思远势蹙,弃州遁去,璋据城归庄宗,(《玉堂闲话》:戴思远任浮阳日,有部曲毛璋,为性轻悍。尝与数十卒追捕盗贼,还宿于逆旅,毛枕剑而寝。夜分,其剑忽大吼,跃出鞘外,从卒闻者愕然惊异,毛亦神之。乃持剑祝曰:“某若异日有此山河,尔当更鸣跃,否则已。”毛复寝,未熟,剑吼跃如初,毛深自负。其后戴离镇,毛请留,戴从之。未几,毛以州归命于唐庄宗,庄宗以毛为其州刺史,后竟帅沧海。)历贝州、辽州刺史。璋性凶悖,有胆略,从征河上,屡有战功。梁平,授沧州节度使。王师讨蜀,以璋为行营右厢马军都指挥使;蜀平,璋功居多。明年,萧墙祸起,继岌自西川至渭南,部下散亡,其川货妓乐,为璋所掠。明宗嗣位,录平蜀功,授邠州节度使。
璋既家富于财,有蜀之妓乐,骄僣自大,动多不法,招致部下,缮理兵仗。朝廷移授昭义节度使,璋谋欲不奉诏,判官边蔚密言规责,乃僶勉承命。洎至潞州,狂妄不悛,每拥川妓于山亭院,服赭黄,纵酒,令为王衍在蜀之戏。事闻于朝,征为金吾上将军。其年秋,东川节度使董璋上言:“毛璋男廷赟赍父书往西川,虑有阴事。”因追廷赟及同行人赵延祚,与璋俱下御史台狱。廷赟乃璋之假侄,称有叔在蜀,欲往省之,亦无私书,诏停任,令归私第。初,延祚在狱,多言璋阴事,璋许重赂,以塞其口。及免,延祚征其赂,璋拒而不与,以至延祚诣台诉璋翻覆,复下御史台讯鞫。中丞吕梦奇以璋前蒙昭雪,今延祚以责赂之故,复加织罗,故稍佑璋。及款状上闻,或云梦奇受璋赂,所以狱不尽情,执之,移于军巡。璋具状曾许延祚赂未与,又云曾借马与梦奇,别无行赂之事。朝廷惩其宿恶,长流儒州,赐死于路。
聂屿,邺中人。少为僧,渐学吟咏。郑珏之知贡举也,与乡人赵都俱赴乡荐,都纳贿于珏,人报翌日登第,屿闻不捷,诟来人以吓之,珏惧,俾俱成名。渐为拾遗,依郭崇韬为镇州书记。明宗时,为起居舍人。双眸若悬,性气乖僻,人多忌之。天成初,除邺都留守判官,与赵敬怡、吕梦奇不足。又改河东节度,及至,常鄙其土风,薄其人士。或达于重诲,会敬怡入为枢密使,与梦奇同构杀之。屿早依郭氏门庭,致身朱紫,名登两史,浙江使回,生涯巨万。至河东日,郭氏次子之妇,孀居于家,屿丧偶未久,复忍而纳币,人皆罪之。明宗在藩邸时,素闻其丑声。天成中,与温韬等同诏赐死。
温韬,华原人。少为盗,据华原,事李茂贞,名彦韬,后降于梁,更名昭图。为耀州节度,唐诸陵在境者悉发之,取所藏金宝:而昭陵最固,悉藏前世图书,钟、王纸墨,笔迹如新。(案:以下有阙文。)移许州节度使,累官至检校太尉、平章事。韬素善赵岩,每依附之。庄宗入汴,岩恃韬与己素厚,遂奔许州。韬延之于第,斩首传送阙下。同光初,韬来朝,郭崇韬曰:“此劫陵贼,罪不可赦。”韬纳赂刘后,赐姓,名绍冲,遽遣还镇。明宗即位,流于德州,俄赐死。
长子延浚,清泰中为泥水关使;次延招,为父牙帐都校;次延表,邓州指挥使;咸聚居许下。晋天福初,闻张从宾作乱于河阳,咸往依之。从宾虑其难制,悉斩于帐下。
段凝,开封人也。本名明远,少颖悟,多智数。初为渑池簿,脱荷衣以事梁祖,梁祖渐器之。开平三年十月,自东头供奉官授右威卫大将军,充左军巡使兼水北巡检使。凝妹为梁祖美人,故稍委心腹。四年五月,授怀州刺史。乾化元年十二月,梁祖北征回,过郡,凝贡献加等,梁祖大悦。梁祖复北,凝迎奉进贡,有加于前。梁祖次相州,刺史李思安迎奉疏怠,梁祖怒,贬思安。制云:“怀州刺史段明远,少年治郡,庶事惟公,两度只奉行銮,数程宿食本界,动无遗阙,举必周丰,盖能罄竭于家财,务在显酬夫明奖。观明远之忠勤若此,见思安之悖慢何如!”其见赏如此。其后,迁郑州刺史,监大军于河上。梁末帝以戴思远为北面招讨使。行师不利,用王彦章代之,受任之翌日,取德胜之南城,军声大振。张汉伦等推功于凝,凝掎摭彦章之失以间之。(《通鉴》:彦章弃邹家口,复趋杨刘。游奕将李绍兴败梁游兵于清邱县南,段凝以为唐兵已自上流渡,惊骇失色,面数彦章,尤其深入。)
梁末帝怒,罢彦章兵权。凝纳赂于赵、张二族,求为招讨使,敬翔、李振极言不可,竟不能止。凝以众五万营于高陵津,裨将康延孝叛归庄宗,延孝具陈梁军虚实,庄宗遂决长驱之计。未几,庄宗入汴,凝自滑率兵而南,前锋杜晏球至封丘,解甲听命。翼日,凝率大军乞降于汴郊,庄宗释之,复以凝为滑州兵马留后,赐姓,名绍钦。有顷,正授节度,改兖州节度使。凝初见庄宗,因伶人景进通货于宫掖。凝天性奸佞,巧言饰智,善候人意。其年,契丹寇幽州,命宣徽使李绍宏监护诸军,以御契丹,凝与董璋戍瓦桥关。凝巧事绍宏,尝乘间奏凝盖世奇才,可以大任,屡请以兵柄委之。郭崇韬曰:“凝亡国败军之将,奸谄难状,不要信也。”凝在藩镇,私用库物数万计,有司促偿,中旨贳其负。同光三年四月,移授邓州节度使。四年二月,赵在礼据邺城,李绍宏请用凝为大将,庄宗许之,令具方略条奏。凝所请偏裨皆取其己党,庄宗疑之,乃止。明宗至洛阳,霍彦威怒其前事,与温韬同收下狱,诏释之,放归田里。明年,窜于辽州,竟与温韬同制赐死。
孔谦,(《通鉴》作魏州人。)庄宗同光初,为租庸副使。谦本州之干吏,上自天祐十二年,帝平定魏博,会计皆委制置。谦能曲事权要,效其才力,帝委以泉货之务,设法箕敛,七八年间,军储获济。及帝即位于邺城,谦已当为租庸使。物议以谦虽有经营济赡之劳,然人地尚卑,不欲骤总重任。枢密使郭崇韬举魏博观察判官张宪为租庸使,以谦为副,谦悒然不乐者久之。
帝既平梁汴,谦径自魏州驰之行在,因谓崇韬曰:“魏都重地,须大臣弹压,以谦筹之,非张宪不可。”崇韬以为忠告,即奏宪为邺都副留守,乃命宰臣豆卢革专判租庸。谦弥失望,乃寻革过失。时革以手书便省库钱数十万,谦以手书示崇韬,亦辞避。帝问:“当委何人为可?”崇韬曰:“孔谦虽久掌货泉,然物议未当居大任,以臣所见,当委张宪为便。”帝促征之。宪性精辨,为趋时者所忌,人不祐之。谦乘间诉于豆卢革曰:“租庸钱谷,悉在眼前,委一小吏可办。邺都本根之地,不可轻付于人。兴唐尹王正言无裨益之才,徒有独行,诏书既征张宪,复以何人为代?”豆卢革言于崇韬,崇韬曰:“邺都分司列职,皆主上旧人,委王正言何虑不办?”革曰:“俱是失也,设不获已,以正言掌租庸,取书于大臣,或可办矣;若付之方面,必败人事。”谦以正言非德非勋,懦而易制,曰:“此议为便。”然非己志。寻掎正言之失,泣诉于崇韬,厚赂阉伶,以求进用,人知奸谄,沮之,乃上章请退。帝怒其规避,将置于法,乐人景进于帝前解喻而止。王正言风病恍惚,不能综三司事,景进屡言于帝,乃以正言守礼部尚书,以谦为租庸使。谦以国用不足,奏:“诸道判官员数过多,请只置节度、观察、判官、书记、支使、推官各一员。留守置判官各一员。三京府置判官、推官,余并罢俸钱。”又奏:“百官俸钱虽多,折支非实,请减半数,皆支实钱。”并从之。未几,半年俸复从虚折。(案:以下原阙。《北梦琐言》:明宗即位,诛租庸使孔谦等。孔谦者,魏州孔目。庄宗图霸,以供馈兵食,谦有力焉。既为租庸使,曲事嬖幸,夺宰相权,专以聚敛为意,剥削为端。以犯众怒,伏诛。)
李邺,魏州人也。幼事杨师厚,及庄宗入魏,渐转裨将,历数郡刺史,后迁亳州。为政贪秽,有奴为人持金以赂邺,奴隐其金,邺杀之。其家上诉,因讦其阴事,诏贬郴州司户参军,又贬崖州长流百姓,所在赐自尽。
史臣曰:《易》云:“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又曰:“恶不积不足以灭身。”如毛璋之俦,可谓积恶而灭其身矣,况温韬之发陵寝,段凝之败国家,罪不容诛,死犹差晚。余皆琐琐,何足议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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