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
“能种出这么好吃的枇杷,那士地是值得跪下来顶礼赞叹的呀!”
——林清玄《太麻里枇杷》
洋洋洒洒的飞尘里,猛地抬头,竟撞上了一片金黄,初夏已至,枇杷落时。
细细算起才发现,如今快到五、六月。在商店中,安置妥当肥润的外地枇杷后,乡间的土枇杷也仓促赶上。
土枇杷不比外地枇杷貌美。长相寒酸,个小,身瘪,着实透露着一地农民的酸涩。原本金黄的外皮,时不时又点着几处霉色,,仿佛这过透的枇杷好比白玉美人脸上的雀斑,相当不雅。可有一点,乡间特有,土枇杷剥皮即食,甜津味美,放多久也不碍事。即使身相残缺,也可使你一饱口福。反之那些被细细包裹,围栏见世的外地枇杷,见不得阳光,透不得水。细嫩的表皮,的确令人欢喜,不料送至嘴边,麻口缺水,难以下咽。这也不难看出,粉饰太平于市,淳朴实在于山,貌与质,谁更重要。
记得每年此时,家中总会搁置着一箱满满的土枇杷,远远望去,似一团金黄润亮的珠子相互倚着。这时我便会明白,外公来过了。外公性子急躁,眼瞅着天将热了,便趁一清早,慌忙采下几箱,给我们送来。颠簸数十里,一二小时车程,辗转到站,到了家门口,鞋也不脱,揩了一头老汗,静静放下,叮嘱一句:“枇杷时节短,乡间枇杷虽不碍事,也快吃了。”说完又匆匆离去。一来一去,虽还未尝过,早已甜至心头。
母亲年轻便患有哮喘,一次发作,吃了多少药也不见好,日日干咳。这也惊动了乡间老家。几天过后,匆匆捎了一帖药,嘱托:煎水服下。刚一打开,黄纸中只躺着几把枇杷叶。枇杷叶子大如鞋垫,粗似牛舌,绿幽幽的叶片,便让人涌起一阵甘甜。再过几日,大家终于发现了乡间的好处。
老家的枇杷树一直保留着,枝干遒劲,长势甚好。直到外公去世,直到兄弟分家,直到无人再住。它一直缄默不语地立在那。没有人去关注他,他也不来叨扰人。直到有一天,忽的结出通黄的'果子。这以后,每年,抽叶的时候,我去看;开花的时候,我去看,枇杷黄时,我还去看,一年三看,一看许多年。
那次遇到老邻居,父亲和他聊起了门前的那棵枇杷树。他问:“长高了?”父亲说:“长高了。”他说:“结了。”父亲说:“每年都结枇杷。”听着,他的眼中闪动着泪花。
此时的枇杷树早已被被现实挤兑到角落,远远地兀自荒凉着。看着树下的花草,哪管它们在春天里开放的妖娆。看着宅基的根,看阴凉角落里冷清,兀自寂寞。刻画不清的年轮上丰盛地长满的绿苔,此时心头会有一些清洁和落寞。这些落寞的光景,让人怜爱。可那又是谁的爱呢?
忽的想起归有光的一句:“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留在这里,现实却早已变换了模样。逃出去,却又迷茫不知何从。像一片树叶被捆绑在一棵树上,叶依然是为母亲治好哮喘的枇杷叶,可树,早已不是那棵得尽几代人心血浇灌的枇杷树了。
那时我们小,小孩子们在一起玩,大人们也在一起玩。如今大人们走了,不带我们玩了,蓦地发现,我们早已成了大人。
想着想着,微笑中有了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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