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牛传综
在村人的指点下，路指导员透过无声飘落的雪帘，朝山坡上那片树林望去，那里有一班长常喜母亲住的三间平房。想到马上就要见到老人家了，路指导员的心跳突然加快起来。
两个星期前，正准备休假，回去陪寡居的母亲过年的一班长常喜，被派去组织新兵手榴弹实投考核，一名过分紧张的新兵在将拉环套上手指时，一哆嗦，那枚手榴弹滑落在他的脚前，哧哧冒着烟。彼时，许多个声音在朝那名新兵高喊“快趴下!”那新兵大脑似乎一片空白，直愣愣地望着脚前冒烟的手榴弹，千钧一发之际，常喜“呼”的一声扑上去，新兵得救了，一枚弹片却从常喜的腰部穿入。醒来时，望着守在病房里的连队干部，常喜说的第一句话是：“不要告诉我妈妈。”
连队干部知道，常喜的父亲去世早，是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把他和姐姐拉扯大的。几年前，姐姐嫁到山外去了，母亲又把他送到部队，如今母亲虽已六十余岁，但身边无儿女照料，忙时播种收割，闲时上山打柴，一如既往支持儿子在部队服役。常喜何尝不了解母亲的心?自从入伍，累了，病了，伤痛了，从不向母亲吱声一句，倒是年年寄来喜报贴在母亲的床头。今年终于有了探亲假，常喜也做好了春节回乡的准备，哪晓得这事故把他与母亲团聚的日子戛然推迟了。
前几天路指导员因公出差，途中要经过常喜的家乡，他决定去看看常喜的母亲，出发前他特意到医院把消息告诉常喜。“指导员，请告诉我母亲我一切都好，等新兵下老连队后，我就能回去看她了。负伤的事，千万别让她知道，免得她担心。”常喜再三对指导员说。多好的兵，多懂事的儿子啊，每想至此，路指导员心里总要涌起阵阵激动。
给路指导员开门的是位年轻的妇女，问毕得知是常喜的姐姐。
“谁呀?”里屋传来常喜母亲的声音。
“是弟弟连队的指导员，他出差特地来看看你。”
过了好一会儿功夫，路指导员见常喜的母亲被女儿搀扶着出来，老人家的左腋竟拄着拐。
“大娘，这是……”路指导员惊讶地迎上去抚着常喜母亲的手问。
“几个月前，妈妈上山打柴跌了一跤……”常喜的姐姐刚要说，被母亲拦住。
“没啥，这不，都快好了。”
“大娘，常喜他知道吗?”
“妈妈说怕弟弟在部队分心，不让告诉。”
“大娘，您应该告诉常喜，告诉我们的，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安排常喜回来照顾您。”
“不用，我有他姐姐一个人照顾就行了。”
“他是您儿子，这个时候您应该告诉他让他回来。”
“唉，他当班长的身后有兵，哪能说走就走啊。”老人家在路指导员和常喜姐姐的帮助下，艰难地坐下，却拉着路指导员的手不放，说，“路指导员，求您一件事，我的腿也快好了，回去一定别把这事告诉常喜。现在村里帮助修了房子，他姐姐暂时过来和我住一起，生活没有多少难处，要他别牵挂。”
路指导员不住地点头，喉头滚动着，眼圈里的泪水在打转，努力控制，控制，他紧紧握着老人家的双手，说：“大娘，我……我代表全连的官兵感谢您!”
屋外的雪壮美极了，不事声张，无声无息中为整个山林整个大地都披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路指导员回眸山林边的那排平房，雪帘遮不住，老人家还站在屋檐下目送他。此时，几片雪花飘进眼帘，他轻轻一拭，双目变得模糊起来，而眼前这位士兵母亲的音容却越加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