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拂面来(一)
我家楼下住着一个六十多岁的中年人,与他的年迈的老母亲住在一起,平时喜欢莳花弄草。可能是因为退休前是上夜班的关系吧,他晚上常常失眠。睡不着觉他干什么呢?听歌,而且放得声音特别响,以至于我就连夏天晚上都不敢开着窗户睡觉。
我对他没有什么好感,甚至有些厌恶。
俗话说,三月天,娃娃脸,一天变三变。最近天气一直不好,乍暖还寒,时阴时雨。上午好不容易放晴了,我妈赶紧把堆在洗衣机里的衣服全洗了,晾了出去。可惜,好景不长,不到两小时又变天了。天空一下暗了下来,我妈见状赶紧冲向阳台,也把我叫过去帮忙。我伸出手去扯衣架,本想多拿几件,可忙中出错,手没握住,衣服连着衣架一起掉进了楼下的天井。
我伸头一瞧,糟了!砸坏了楼下的一盆花!
“快点下去拿,别忘了给人家道个歉,问问他花怎么样了。”我妈催我。
“老妈,还是你去吧。”那个怪人对那些花花草草如此用心,肯定会冲我发火的吧!
“自己犯的错自己承担,快去!”我拗不过我妈,只能硬着头皮下去。
罢了,顺便提醒一下他晚上听歌注意音量。正想着,手已按响了他家的门铃。门打开了,正是那个“怪人”,手里正拎着两个衣架,衣架上夹着两件沾着泥印子的衣服。“楼上面下来拿衣服的吧,下次要当心点哦,给你。”他大声地说,奇怪的是,语气却还挺温和。“不……不好意思……”我一下子消气了,顺手接过衣服,低声说,“把你养的花……”
“你说大声一点,我耳朵不太好,听不清楚。”他依然大声嚷嚷着。
原来是这样!!我对他的认识一下子发生了改变,突然觉得他看起来是那么和蔼。“真不好意思!把你们家花盆砸坏啦!我!赔!给!你!”我一字一顿地大声说。
“不用了,我养花只是为了打发时间。”他冲我笑了一下,“再见。”
“再见!”
我回到家,走到阳台,我妈已经把所有衣服都收了回来,我把衣服递给了我妈。“楼下怎么说?那盆花多少钱?”“不用赔,楼下人还挺好的。”
我看向窗外,雨开始下了,下得不大,淅淅沥沥的。我打开窗户,朝楼下天井看去,那个怪人在收拾花盆。此时,一阵春风拂面吹来,带着春日温度的雨丝也跟着飘进来,让人感到暖暖的。
春风拂面来(二)
时光清浅,思念微凉,转眼又到清明时节——爷爷已经离开我们两个春秋了。
两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雨季,我懵懵懂懂地,跟随家人默默地来到爷爷的墓前,沉重地鞠了三个躬。我很伤心,也很痛苦,因为最疼我、最爱我的爷爷再也不会回来了。爸爸妈妈也没有了往日的笑容,奶奶在墓前失声痛哭。
那天晚上,大家沉默地在一起吃饭,爷爷的位子是空着的。看着爷爷的空位,我毫无食欲,只是寥寥地扒了几口饭。耳边恍惚想起爷爷的声音:“慢点儿吃,傻孩子……”我想起了爷爷专门做给我的山楂粥,酸酸的山楂,甜甜的白糖,每一顿饭,我都吃得狼吞虎咽,粒米不剩。爷爷在一旁看着我,和蔼的笑容里盛满了得意。想到自己再也吃不到回忆里甜蜜的山楂饭,我的眼泪就这么啪嗒啪嗒地掉进碗里。
我放下饭碗,走到阳台放空自己。迎面吹来的春风和暖温煦,夹杂着若有似无的雨丝,就像温柔的手,抚摸着我——是的,就像爷爷的手。
爷爷是个渔民,他的织网技术在方圆几十里都很有名。小时候,经常有很多人从很远的地方来到家里买爷爷编制的渔网,他们说爷爷织出的网,像覆盖天际的云朵,又轻又大,还经久耐用。有些时候没有存货,他们就坐在门口,一边与爷爷聊天一边看爷爷厚实宽大的巧手上下翻飞,根据他们的需求做出让他们满意的样式,在他们与爷爷的交谈中,总能了解到关于其他地方的许多有趣的见闻。
有空的时候,我就会央着爷爷带我出去玩。到了郊外,我便放开爷爷厚实宽大的手掌,满天满地地撒欢。但是不管我跑得有多远,有多快,只要一回头,总能看见爷爷,他一直形影不离地跟在我后头。我冲他傻乐,而他伸出手,用干燥而温暖的大手,把我的花猫脸擦干净。春天的郊野,暖风轻轻地吹,他的脸上满是汗珠,却也满是慈祥的笑容;暖风轻轻地吹,愿它带走爷爷的辛劳,换来他的晚年安乐……
时光清浅,思念微凉,转眼又到清明时节。我再次跟随家人来到爷爷墓前。墓碑上的照片似乎在提醒我:亲人,只有一次缘分,无论爱与不爱,下辈子都不会再见。就连今生的记忆,也只会越来越稀薄。想要回报,一切已是都来不及了。
我微微转身,看到身后的家人。突然明白,或许一切都还不算太晚。墓碑照片里的笑容提醒着我要懂得珍惜身边的人。一阵春风拂面而来,温柔的像是爷爷的手。
爷爷呐,您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