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静静伫立父亲的坟前,思绪茫然恍惚——岁月可以带走一切,包括我的父亲。前些年,总感觉孝敬老人有的是机会,孰料顷刻间已是阴阳两隔,父亲在里头,我在外头,再也无法交流,再无可能谋面,人生的悲哀在于该说的话没说和能做的事没做,等到想说想做的时候已经没了机会。因此,珍惜身边的、守住得到的、忘却失去的和争取可能的是一种不错生活态度。
静谧的夜让天阴晦了,山顶云遮雾绕,暮气沉沉,掩盖了春天的气息,凉风吹过,有一丝寒意。
年轻人总会错误的认为会有大把的时光可以供自己肆意的挥霍,努力的追求成熟,努力走向自以为是的辉煌,而老年人总是害怕岁月流逝,年岁的增长,因为这意味着逐渐走向枯朽,中年人置于二者之间,养家糊口和争取功名的压力并存,估计鲜有人会静下来思考一番这个简单的问题。因为简单,因为忙乱,因为习以为常,固执的做着舍本逐末的事情,就从来不肯给自己一个负责任的思考。我们该挽什么风,捧什么水,将自己涤荡?
父亲的一生很平凡,没有做过一件像样的大事,但是,父亲的一生都是在劳苦奔波中度过,记忆中父亲很少有荒废时日的时候,他的时间,总是安排了不少有意义的事情。有意义的事情不一定有价值,有价值的事情不一定有意义,反正做事的人感觉到有意义就行,只要不碍于他人,如果能够再给他人带来方便那就更好。父亲就是这样的人,做着他喜欢的事情,平生不曾宽裕过,却还不断的接济别人。大事也好,小事也罢,关键是要做有意义的事,别让时间荒废和空度就好。
“一切都会过去。”一生勤苦的父亲,满怀仁爱之心的他,安静的走完了一生,给自己的生命化了个简单的句号。如今的他,静静的躺在这里,如果人有灵魂,父亲的灵魂一定是安详和宁静的,因为他无愧于在世的这几十年。
鞠躬上香时,小侄子嫌我鞠躬动作不好,他耐心反复的示范,我还是做不好——这些年来,不屑于弯腰,以至于在该弯腰的时候动作也显得僵硬和不协调了。
做了一切,沉默良久,静静的离开,不想惊扰已经长眠的父亲。暮然回首,父亲的坟头已是花团锦簇,大的、小的、真的、假的,簇拥在一起,远远看去,真假难辨,世事如棋,生死难料,父亲就这样被我们逐渐的疏离,或是父亲疏离了我们?
三
既然来了,已故亲人,都该去看看,烧烧纸上柱香吧。
奔走在座座坟前,回忆起一个个的亲人。是的,他们只能留存在我们的记忆中了,能记住多少,全凭那不靠谱的记性。
十来天前,在一个从事法律服务工作的年老朋友的办公室里,见到两个女老人,颤颤巍巍的提个装了易拉罐、塑料瓶的食品袋进来,满面愁容,一脸苦相。坐定后,两个女老人说要告状,因为儿子儿媳妇辱骂殴打不赡养她们。她们想了很久,不敢来,害怕儿子儿媳妇知道后报复,还是两人偶然遇到一起,相互鼓励才想到寻求法律帮助的。法律是道德的底线,我们的社会,却有人还是生活在这个底线之下。她们一个76岁,一个77岁,食品袋里的东西,是她们一路拾来准备卖给废旧收购点的废弃物,所得将是她们的生活来源之一。
农村经济困难,子女不赡养老人的事并不鲜见。但对于已故的亲人,我们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呢?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逢年过节之时,到他们的坟前,表表哀思,自以为心到神知,随便祈求他们的在天之灵的保佑。其实这更加不靠谱,生为人子,何不在老人们生前的时候多为他们做点什么。对我来说,一切都来不及了。
打工所获远比种地强,所以,农村人远走他乡,这可以理解。弟弟说,今后的农村老人更难指望子女了。我疑惑的看着他。他解释说,不少的农村人在外打工,听说家里的老人病得不轻,一般也很难回家看望老人,都要询问旁人,凭借旁人并不可靠的判断才确定是否回来,而他们询问旁人的话就是:“死得了还是死不了?”
人终归都是要死的,但等人离世之后,再为了不变言明的面子问题,热闹的给老人送葬会有多大实际价值?但是,不善于深刻思索的人啊,总是在不断的犯着同样低级的错误。
害怕孤独是老人的通病,但越是害怕越加孤独。就在我们奔忙在坟前上香烧纸的时候,一个似乎并不认识的老人过来搭讪,依稀的记忆里,只能大概的回忆起他姓什么。老人说了很多,我们静静的聆听,感受着他的孤独。子女都在外地打工,还有谁会听他诉说?
四
上完坟,了却了一桩心愿。春雨是时候的落了下来,云层压得很低,估计暂时晴不了。
是夜,雨,时断时续,稀稀落落的淋湿了睡梦。
清晨醒来,满眼都是新绿。泥土在雨水的滋润下散发出芬芳的气息,农人早已忙碌在田野,播种着一年的希望,尽管希望微薄,甚至已无必要。
弟弟洗过脸,执意要送我们。一路无语,到了街上。话别,看着弟弟清瘦的身影渐行渐远,我知道,他要寻找他的希望,他的梦想,他将继续忙碌在工地,或是收获土地上那点微薄的希望。弟弟的身影已经模糊,我启动车,缓缓的驶往我要去的地方。
有希望就好,有目的地就好,各自趋向自己的方向,离别是永恒的人生主题。有亲情相伴,心有挂念,不随波逐流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