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朋友到电影院看电影,我们买了一包爆米花。电影开始后,朋友将爆米花的袋子轻轻撕开,一股甜香的味道扑鼻而来。我闻着爆米花的甜香,静静地凝视着荧幕,在光影的变幻里,勾起了我对爆米花的回忆。
小的时候,每到秋冬季节,刘大伯经常骑着三轮车带上老式爆米花机、小火炉和煤块到街口。孩子们看到他后急匆匆地赶回家拿玉米。母亲将玉米粒放进簸箕里,颠动簸荡着簸箕,杂物和灰尘都被扬了出去。她把金灿灿的玉米倒进袋子里,然后递给我五毛钱,还叮嘱我说崩了爆米花后别忘了给刘伯伯钱。我背着袋子高高兴兴地到街口去。
街口已经围了一些人,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排着队。刘伯伯穿着一件灰夹袄,戴着一顶黑毡帽,坐在小木墩上摇动着乌黑的爆米花机,蓝色的火苗在火炉上跳跃着。轮到我的时候我将装着玉米的袋子递给他。他将玉米粒装进爆米花机里,再放入几粒白色的糖精。他娴熟地摇动着爆米花机,火炉旁散发着热气,散发着一丝丝的甜香味儿。大概过了十分钟,他说爆米花熟了。他站起来抬起黑乎乎的爆米花机,锅口对准一个黑皮子缝边的长袋子。我们后退几步,紧紧捂住两耳。嘣的一声巨响,像是一声惊雷,爆米花一下子崩到了长袋子里。一股浓浓的香味在空气里振荡着。
我跑了过去,刘伯伯让我撑起袋子,他把长袋子里的爆米花倒进里面。我望着一袋子黄灿灿的爆米花无比欢欣,抓起一把就往嘴里塞,满口香甜酥脆。我背着袋子转头就走。走了很远突然想起来没有给刘伯伯钱。我站在村巷里回头望着远处,本想拐回去送钱,可是转念一想,照这样下去积攒两块钱就可买一个崭新的文具盒了。为了满足这一私心我将母亲给我的钱放进了自己的存钱罐里。
第二次崩爆米花的时候我也没有给刘伯伯钱。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并没有对我说什么。第三次的时候当我背起装着爆米花的袋子要走的时候,他紧绷着脸,大声喊住我,正儿八经地说我已经两次没有付钱了,还问我是不是我的父母没有给我钱。我随口撒了个谎,说我来的时候他们没有给我钱。他向我摇摇手让我走了,并告诫我说下次要带上钱过来。
那时候我做梦都想有一个新文具盒,和我同桌的一模一样,上面印着唐老鸭和米老鼠的图画。我算了算,还差五毛钱,也就是崩一次爆米花的钱。第四次的时候我仍然没有给刘伯伯钱。他轻轻望了我一眼,并没有说什么。我背起袋子兴高采烈地走了,向着村里的小卖铺走去。我买了那个梦寐以求的文具盒,像只快乐的麻雀,蹦蹦跳跳回家了。
翌日我放学回家,见母亲一脸严肃地坐在木椅上。她说今天她在村里遇到刘伯伯,刘伯伯说我崩了四次爆米花都没有给他钱。母亲问我为什么没有给刘伯伯钱,还质问我将她给我的钱藏哪儿去了。我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她越想越生气,说我小小年纪就撒谎,让她很伤心。她说着弯腰脱掉左脚的布鞋,按住我就朝着我的屁股摔打。我大喊大叫着,屁股上一阵阵疼痛。她打了七八下,拿着布鞋的手停在半空。她神情沮丧,望着我说:“我的儿子可以没有什么本事,可以没有什么出息,但是一定要诚实,一定要正直。你小小年纪竟然撒谎,真的让我很失望。”我呻吟着扭过头,望到她的眼里噙满泪水。在我记忆里,这也是母亲第一次打我,也是母亲第一次在我面前流泪。
我常常想起这件事情。其实,母亲对我的要求并不高,或者说母亲给我设定的标准很低。她只希望我做一个诚实、正直的人。我常常审视自己,看自己是否变成了让母亲失望的人。
电影结束的时候,朋友已经将那包爆米花吃完了。她和我谈起电影的情节,我坦诚地说根本没有用心去看这部电影,因为那包爆米花又勾起了我童年的回忆。在忽明忽暗的光影里,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