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的吻

发布时间:2017-07-30  编辑:admin 手机版


  二十一世纪。
  街道空旷通畅,房屋宽敞。
  一个寒冷的冬天。满脸皱纹的老阿婆背靠着墙在晒太阳,眼睛直直地望着路面。人老了,牙齿落净,两腮嘴角明显地凹陷,但,看得出,这张脸在年青时是很漂亮的。路上行人熙熙攘攘。老阿婆想,如果有人肯停下,过来与自己聊上一会那该有多好啊!哪怕是只打个招呼也行。是的,她太寂寞了。老伴在多年前已先她而去。老伴去后,儿子见母亲孤单,就把她接来一起住。儿子、媳妇忙着上班;孙女读书去了学校;白天只有她一个人守着个家,也做不动什么事,只能晒晒太阳,看看路上的人来客往……然人们似乎都像有急事,只管匆匆走自己的路,根本没人愿意停下来与她说话。于是,老阿婆就赌气地不再看路面,索性把眼睛闭起来养神。
  “我终于找到你了。”只要她一闭上眼睛,面前就会出现一个蜂飞蝶舞的场景:涓涓溪流,粉红的桃花落瓣随清澈的溪水静静流淌,远近都是青翠的山,脚下是绿色的草,和风夹着百花的芬芳,白云悠悠地在蓝天上飘,一对少男少女嬉戏追逐在这幅美丽的图画里;左边树林幽深,右面若大的一汪水潭,水潭四周的峭壁上缀满青苔……耳边不时回响着这句话。想来这话应该是在捉迷藏或她有意躲起,他找到了她时所说——她的记忆确实已很模糊。她只记得自己在梦中也不敢正视他,两人相对时自己总是羞涩地垂着眼睑,而这恰巧与她生就的性格——现实生活中的为人风格大相径庭。
  “我终于找到你了!”面前分明有人在说同样的这句话。她睁开眼。猛地感到吃惊,有点不敢相信。是他,幻觉中经常出现的少年。但,当她定了定眼神,看到的却是一个须发皆白的拄着拐杖的老头,正毕恭毕敬地站在她的面前。
  “你不认识我了?”老头试探着问。
  她脑海里急剧地翻腾,迅速掠过一张张男性的脸……来者确曾相识,可就是已经叫不出名字。“你是……人老了,记忆一塌糊涂。不中用了!”她喃喃地说。
  “我……怎么说呢?”老头显然有点不好意思。“‘人生苦叹光阴短,青春红粉笑芳顔’,这两句歌词你大概不会忘记吧?”停了一会,老头提醒说。
  “啊——是你!不会错吧?”她惊讶了。记忆深处似有强光一闪,照亮了那个黑暗的角落,尘封已久的闸门打开了。几十年过去了……世事多变,沧桑依旧。而人的面孔再非往昔,几乎变得认不出来了。她眼睛里陡地显露出一种与她年纪极不相符的光泽,剧促短暂,不易捕捉。
  “你让我好找啊!”老头有点激动。
  “真的吗?”这么问时,她的脸上已经坦然写满疑惑,不知从何说起。即刻记起应该叫他坐。于是就把屁股往一边挪了挪,腾出一方凳子。但同时又记起许多年前的一幕:她在跟他学唱他为她写的那首题为《生命之歌》的歌曲时,也曾这样挪出一方凳子招呼他坐过,可他当时却不屑一顾,断不肯在她的身边坐下。人多说他的脾气古怪,而她则觉得他在某些小节上太拘泥太执拗了些。怕重蹈覆辙,她迅速站起身,唤他一起进了屋。她给他泡了一杯茶,并为他扯过一张凳子。她觉得自己的一系列动作还麻利,决不像他这样糟糕——其实这是她的自我感觉。她的自我感觉一向是很好的。而实际她也早已是老态龙钟,动作迟钝得无以复加了。
  “岁数大了,不喜走动了。而有些事却断断不能忘怀。”他坐下后话就滔滔不绝:“我是来找你了却一桩宿愿的。”岁月如流,唯爱情地久天长。他觉得自己几十年来就吃了不肯直说的亏,因而受尽折磨。既已觉悟,就不该再有所隐瞒,一定要直截了当,把要说的话统统说出来:“你还记得咱俩当年第一次见面时,我曾跟你说过‘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你’这句话吗?其实,那时我很少出门,你又才迁入我们这个城市,实际是我们根本不曾谋过面。我这么说只是凭我的印象,人的第六感觉。我后来翻来覆去地想过这个‘似曾相识’的问题,认为这可能就是先前作过的一次梦境里残留的记忆——那是一个印象很深的现今还能回想起来的少年时代的七彩梦,你就是那位使我难以忘怀的梦中的姑娘。打那以后,我就对你产生了兴趣,也可说是爱。但我从此却努力回避你,尽量不流露自己对你的好感。我知道你有一个既掌大权同时又比较会体贴人的丈夫;我呢,也同样有一个很贤惠的妻子。与其牺牲两个和睦的家庭,倒不如还是让我一个人吞下这枚苦果……为了孩子们。”
  她听他叙说着往事,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一起工作的那些年月。是的,那时的人们观念陈旧,不知道享受,都只知使劲压抑自己的感情,哪有现在的人洞悉世事,看得穿想得透,豁达开朗呢?与他同事时,确切地说是调到他们单位主持工作。那年她三十二岁,虽然结婚已六年,孩子也已上幼班。然,少妇的成熟美在她身上表现得流光溢彩,别具一番韵味,追求她的男性不乏其人。但她这方面却谨小慎微,认为男女授受不亲。尽管仰慕她的人中也确有使她动过心的,但她总是很快纠偏,把自己的情感调整纳入到严肃的轨道上来。她总是冷静地时时掂量自己的一举一动,刻意想着丈夫,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不要做出格的事。尽管有时她也诘问自己这种活法是否太苦太累?但结果总还是毫无杂念的方针既定,一往无前的坚持,不为所动地挺着。她以为,感情这东西是匹野马,决不能任由自流;一旦放纵,就再难圈住……有时心里实在太痛苦了,就宽慰自己:这是暂时的,随着时光的流逝,“伤口”会自然而然地痊愈……谁想这老头子却会耿耿于怀,至今念着她。也真亏了他——只有这种迂腐的人才会这样做,还是一个词与曲都拿得起的人呢。真是太难为他了!她在心里这么说着时心情就很复杂,既疼惜,又责备。对立尖锐的矛盾不知怎的就能会在她的身上这么和谐地统一起来,对此,连她自己也弄不明白。
  “我,一直有这么一个意愿:想亲你,吻你一下。这念头已在我脑子里转悠几十年了。情感的火焰这么长时间仍不甘熄灭,足见其铭心刻骨的程度!可是我又怕你拒绝我。当时你的态度是很傲慢的。你是我的领导。领导冷峻,下级怎敢造次。因此,我也就不敢启齿,只能把这爱埋在心底……”老头子絮絮叨叨地诉说着往事,终于感到憋在心头的话犹如竹筒里倒豆子毕毕剥剥,干脆利索地被抖了个一干二净——轻松了。
  “是吗?”她又这样反诘着自问。在他的记忆里,她是习惯用这两个字来反诘别人的。这也难怪,她是干部,干部一般都习惯居高临下。对于这些,她自己或许是早忘了,而他却一直替她牢记着;包括她当时说这话时的神态,他此时仍能清清楚楚地回忆出来。“我记得我当初——从女性敏感的角度看是觉察出了一点这个苗头。当时,你好像……”她觉得有必要嵌入“好像”这个词,因为加与不加这个词就如下围棋能否造出“活眼”。当官的一般都喜欢斟词酌句。尽管她是早从领导岗位上退了下来,但对几十年形成的自然习惯已积重难改。她故意顿了顿接下去说:“好像有这么个意思。但我是一个有夫之妇,而且早有了儿子;你也是一个有妻小的人。你想,我能向你跨出这该死的一步吗?作事必须思前想后。你应该设身处地地替我想一想,假如你处在我这个位置将怎样处理这件事?作为人妻,作为女人,我当然首先认为你是一个不守本份的人;因为你吃着碗里的还瞟着锅里的——这种人当然要遭到正经女人的防备,嗤之以鼻。我毫不犹豫地认为:对待象你这样的人就该不讲情面,宽宏大量在这方面只能给自己留下后患。尽管低头不见抬头见,我还是选择了不近人情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我最讨厌那种得寸进尺得陇望蜀的人……”她似乎忘记了她惯有的矜持,夸夸其谈。
  “剩下的时间已经不是很多。老人不值钱。过了今天不知还有没有明天?今天我还能坚持着走来看您,明天说不定就……人老如熟了的瓜,蒂芥随时会与藤蔓分离。”老头很是可怜地向下扯着:“在我俩分手时,你随丈夫的工作调动又辗转去了另一座城市,没给我留下地址。我想,你一定是怕我来打扰你,给你增添麻烦,破坏你风平浪静的生活。其实,你这顾虑是多余的。你是我的心上人,只要你能过得幸福,我什么样的苦都能忍受。正由于你的多虑,这在若干年后的今天添加了许许多多我为寻找你的艰难。退休后清闲了,总喜欢回忆往事,可越回忆越怀揣不甘。怎么能这么懦弱呢?其实这事是该鼓足勇气表白的啊!由是,每想到此,心里总是对当初的自己懊悔不已。于是,为不留缺憾,我开始到处找寻你。我找了一处又一处,打听你的下落,人们总是回答我,‘她搬家了’……”老头喋喋不休,半天才回到自己的来意,问:“你让我亲一下好吗?”
  默然。
  很难回答这个问题,她想。而在心里却说:别以为这是你一厢情愿就能办到的事!我又不是你的妻子,你需要什么就给你什么……从前,我的目标就是希望自己将来能成为一个贤妻良母型的女人,没有、也不曾容忍邪念存留过心里;如今,已上了年纪,难道反要改变初衷,让人指着背心脊梁说三道四吗?
  可怕的静场。他的心突突地跳。
  她仍然没有表示。
  等待如同被火灼烤,其感觉很难言说。他想,如果她不同意,那就难堪了。他忽而觉得自己为解心里的情结确实有点过分——也太唐突了。为何要这么坚持不懈含辛茹苦地找寻她?又为什么要这么路远地跑来?就为这想要而难以启齿的亲吻吗?花这么多心血精力换取一个在现代青年人看来其情谊的含金量是并不很高的吻合算吗?是不是傻昏头了?但转念一想也就原谅了自己,毕竟是已把想说的话全说出来了,总比闷在肚子里要强。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她。这么多年了,是到该向她诉说衷肠、挑明一切的时候了。总之,反正……爱情这东西有时真叫人说不清。
  他急切地注视着她,期待着她的回答。他似乎觉得她点了一下头,于是就迫不及待附过身去。有如吃了豹子胆。他不知道自己骨子里还深藏着这样的一份勇敢,两片干燥的嘴唇使劲、狠命地吮吸着她的嘴唇。他隐隐地感觉到她的胸腔正在潮涨潮落异军突起——或者说被禁锢的心灵已经砸碎枷锁飞上蓝天翔舞;自己的身体也“月朦胧、鸟朦胧”地响应诱惑,不由自主地产生阵阵悸颤。压抑积蓄了多年的情感一下子喷涌出来,犹如决了堤的洪水,咆哮奔腾,势不可挡。
  老头的一双手有力地搂抱住她,使她几近窒息……夕阳由此变得更加辉煌壮丽。
  “三十八年了,今天终于了却了这桩心愿。每次在梦里我都呼唤着你的名字,醒来总是发现泪水已经溽湿枕巾!”老头嗫嚅着,“真不知道怎样感谢你?!”
  她让他的须脸在自己的脸上摩挲。她好像觉得岁月留在自己脸上的那些皱裥一下子被抚平了。她舒服地闭着眼,感到从没有过的愉悦。借着这醉人的意境,她情不自禁地又沉入朝夕相伴的恍惚,一个少年隐隐踔踔地向她走来……幻觉,是轻车路熟的幻觉?还是确实已经进入似睡非醒的梦乡?抑或是进入了那种纯粹的、能颠倒时空左右思想的白日梦!久违了,在梦乡里寻找失落的记忆。她似乎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那个山明水秀的梦中常见的家乡——那个可爱的小山村。面前是一片灿烂的桃花,溪流综淙,绿草如茵,男女两少年在那个明镜般闪亮的水潭边捉迷藏。幽深的草丛,雅静的树林,西垂的暮阳把停泊在天边的云朵装扮得娇艳殷红。她看不清这男孩的脸。但她知道这少女就是她自己。当那个少年背对残阳身披霞彩健步向她走来时,她把自己藏在那丛茂盛的蔷薇花后面。少年不见她人,就进树林子里寻找,她让他遍找不到。当那少年失望地走出树林,终于在这丛蔷薇花后发现了她时,禁不住高声喊道:“我终于找到你了!”她却不敢迎着他火热的目光,违心地扭过头……
  “我终于找到你了!”沙哑苍老的声音不遂人愿地把她从梦境中拉回现实。现实中,她想到自己的家乡并没有桃花,仅是一个荒芜贫困的小山村,山也尽是些光秃秃的火山岩不长树与草。臆想与实际相差太大,无法统一。她禁不住睁开迷离的眼睛,发现此时正有一张须眉皆白的脸紧贴着自己的脸,并在不停地磨蹭,不觉震惊。她忽然觉得这是在对她的猥亵,于是气愤地用力挣脱对方紧搂着自己身体的手。用一只手架开那张脸,另一只手就使劲地甩过去。啪,多清晰的一声脆响,她毫不含糊地掴了这张白须白眉的脸一记耳光。
  “你……”他神经质地跳起来,捂住自己的脸——声音虽响亮其实不怎么疼——定定地看着她,发现委屈的泪水此刻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从她的眼窝里汩汩流出。在他的印象里,她是一位刚强好胜说一不二的头,与眼泪无缘,为此,面前的情景使他无所适从,感到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我混帐,我不该这样,我不是人……”他自我数落着,觉得有必要乞求她的原谅。
  沉默,很久的沉默。唯象征时间没有停止的钟摆在“的答”、“的答”不停地摆动。她惊讶地发现:其实他是一个很胆小的人。因此,对自己刚才的偏激就有些后悔,心里很想怜悯他一下。但,又好像自己做不了自己的主;那个正儿巴经的形象驱使她始终铁板着面孔,不让内心的衷情有丁点的表露。“你回去吧。”良久,她终于平息胸中涌动的浪潮,心平气和地这样说。尽管她心里是想把这话说得柔软些,可出口的话听来仍是那样地生硬,不带感情色彩。有很多次她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这么做?有时连自己也说不清心里的她和表面的她哪个更贴近真实,有时甚至两个都感到陌生。
  “知道了。”他点了点头,一副顺从的样子。他好像从没违拗过她的意愿,在自己的记忆里。他的眼睛飞快地剜了她一眼,然后像是怕被追究似地迅速垂下头,掩盖刚才的窥视。
  这目光这动作是她所熟悉的——几十年来她在心里苦苦渴求,期待在梦中出现的不就是这目光这动作吗?她下意识地也朝他点了点头,算是答复。可惜的是,他没有看到她的这一并不明显的举动。他已经转过身脸朝门外走了。
  他拄着拐杖,默默地走向门外。门外,落照的彩射浸润着大地,把楼宇镀得金碧辉煌;行人稀少,路,更显平坦广远。
  她看着他走出门的身影,想站起来送行,可是却直不起身子,脑海里尽是空白。那幻觉中的形象,那个她从没看清过脸面的梦中的少年此时却急急地从臆境中走出来,当着她的面向门外的他急急追去……也只有在此时,她才看清了——确切地说是她终于想出了这张她迄今没有看清楚的脸。路上的老者在抬腿绕开大道上的一块石子,身子不由摇晃了一下;与此同时,那个已经追上他的少年的影子不见了。怎么会是他呢?瞬间,所有的感念、逻辑、时空、顺序一下子在她的脑海里全部抖乱,颠来倒去的,经反复梳理,最后才浓缩成一束标本。时间的跨度是很长很大的,可过渡却是相当自然的。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心里崇拜的“白马王子”竟会是他——本该就应是他;只不过是自己不肯承认,不愿正视这个现实,千方百计不择手段地扼杀心灵中才绽露的萌芽,寄希望于长河之水洗除大脑中的一切污垢,让流逝的年华锈钝意志的长矛,借岁月的峰峦填平受创心房的沟壑。
  他痛苦地踏上归程,须发飘动。失望使他步履更加蹒跚。
  她坐在椅子上向门外眺望,他给她的只是一个背影。她看到这个背影正一步一步的艰难地朝前走,离她越来越远,心头骤然似被无数根针在刺扎,直刺扎得一滴一滴地淌血。她觉得自己有生以来还没出现过能与今天这样比拟的难过。她想喊他回来,满足他的要求,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她都满足他。但她只有思想的胆子,缺乏实际行动的勇气与力量。她“一贯好强,从不示弱,关键时总能把握自己”——这是她已故丈夫对她这个爱妻的评价;这同时也是她引以为豪、深受别人尊敬的全部资本。一个女人不以此为荣耀,难道还有比这更崇高更宝贵的东西不成?而此刻她忽而觉得自己有想追随路上这个男人一起远去的冲动,不愿再坚持要那世人瞩目瞻仰的名誉,完全想把名誉踩在脚下跺个粉碎,如果能踏碎的话。她一生中任何事都敢作敢为,唯在对待婚外的恋情上却表现得极其孱懦,规行矩步。人啊,有时真让自己也莫名其妙。
  “要知今日不复有,莫让年华付水流。”这是他为她写的那首歌中的另两句歌词。尽管这首歌她唱得很熟,但对这两句歌词所揭示的一种哲理现象至今仍理解不透彻……作为人妻,作为一个铁女人,自己的意志是不该表现得这般脆弱,这样的不堪一击的。春情萌动的季节早已过去。要知你出生的山村并没有树林,更没有溪流与桃花,只有那荒芜的连绵群山……她终于平定了自己起伏的思潮。她闭起眼睛想再继续刚才的梦幻,孰料,那经常在秀丽的小山村里追逐嬉戏的少男少女已经隐匿,分明地变作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老妻。
  “是该让这种人失望着回去的。谁叫他吃着碗里的还馋着锅里的呢?对不守本份的人决不能心慈手软!”一个女人说。
  “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得不到的东西总是最美好的。……你感到屈辱难过?可我呢?几十年来我何尝不是如此!要知道我是一个女人——我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女人!”另一个女人这时已经替代了刚才的那一个,主宰了她的思想。
  幻觉消失。
  “消失就消失吧。”以后总会再现的,她无奈地宽慰自己。
  “相见时难……别亦难。”远处有深沉的歌声飘来。
  是啊,见也难,别也难,相守更难!世上多少有情人一时冲动海誓山盟,而最后还是觉得与其这样累死累活地相互束缚捆绑,倒不如劳燕分飞为好,足见长相守白头到老之艰难。
  “东风无力百花残……”歌声中,她又一次依恋不舍地把目光投向路上那个已经很远的背影,禁不住在心里默念:“但愿来世咱俩是夫妻,恩恩爱爱,相伴相随,永不分离……”还没念完,就再也抑压不住心头的酸楚,两行热泪淅沥落下,滴在瘦骨嶙峋青筋暴突的手背上。
  “啊……蜡炬成灰泪始干。泪始干!”深沉凝重的歌声虽已结束,但余音仍在耳边缭绕。
  她分明有预感,他此去后再不会回来。如同漫漫长夜的等待又才开头……眼前的实际往往击碎童年金色的梦魇。她童年时的许多美好憧憬常常被贫穷所困扰,鸟语花香只是思想的畅达,一种心灵的慰藉。曲折的山路迎来送往,终结了童年的天真烂漫。少年的她只知死啃书本,搜罗吸收所有觉得新鲜好奇的学问。进入花季,别人总是无忧无虑利用一切时间欢歌劲舞,而她,却仍不知疲倦地在知识的海洋遨游。别人认为可以放任轻松的时节,正是她努力拼搏的佳期。值得提出的是,由于她坚韧不拔奋发向上的学习态度,她在大学里的成绩名列前茅……
  晚节黄花——需要珍惜的是今天。
  天若有情天亦老。年龄增长是不可抗拒的自然因素,每个人都自觉或不自觉地在特定的环境里完成着自己的生命旅程。人至老年就是人生的最后驿站。死是自然规律,必然的结果;关键是要死得其所,死而无憾。怎样才能使自己的人生熠熠生辉?怎样才能使它更加灿烂夺目?回首走过的里程,记住坎坷崎岖;展望前面的征途,选择平坦开阔。人们无不希望昨天的璀璨能延续到今天和明天,乃至后天。而我却要告诉大家的是:为使生活过得更加充实,低头俯拾路上那些被车辙打磨得没了棱角的“石子”,也不失是人生的一件快事。日子虽淡,头绪却多,切莫以工作繁忙为借口,冷落拣回的这些“小宝贝”们。记住,经常擦拭抚摸这些小家伙,让小家伙们闪烁自己应有的亮丽——五光十色,从而使我们的生活更情趣盎然,美妙无比。生活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多彩多姿!
  她终于明白那经常在她梦中出现的少男少女就是他、她。但同时也清楚地知道,由于人类目前还无法阻止生命之树的衰老、枯萎,她与他缘分已断,将无聚首日期,不会相见。永不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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