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为何要背负感情
一
小时候,姥爷在家看着我玩。看着看着,年老的姥爷就睡着了。我玩着玩着也累了,就一个人趴在地板上睡着了。姥爷睡醒后,看到我一个人,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地板上睡着,姥爷很心疼。把我抱到床上,觉得我着凉了,觉得他没照顾好我。逢人便说自己老了不中用了,让我受凉了。心里一想起我的那一次睡在地上的经历,就唏嘘不已。
可是,我也还是这样健康安全地长大了。那一次睡在地上的经历丝毫没有影响我什么,却成为姥爷无法释怀的心疼和后悔。
二
妈妈说,很多年前在医院护理姥爷的时候,处于昏迷状态的姥爷打点滴滚针了,手背上起了很大的包。妈妈没有注意到。
姥爷皱着眉头,呼吸有些急促,妈妈看了姥爷一会,才看到手背上的大包。那一刻,心疼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叫来了护士,处理了问题,妈妈还是忍不住流泪了。
后来,姥爷因病去世。每隔一段时间,妈妈便会不经意地提起这件事情,看似云淡风轻,但我知道她心里承受怎样的煎熬。
那是一种对于至亲至爱的人才有的心疼,钻心的疼痛;才有的后悔,那种为所爱之人的心疼的感觉,那种恨不得让自己替所爱之人受所有的苦的心情。
三
我录取上黑大的那天晚上,妈妈去了哈尔滨,我和爸爸在鸡西。爸爸急性阑尾炎发作需要手术,我签了字。爸爸脸色惨白、额头上有汗珠。当他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我的眼泪忍不住了。身边的叔叔们要我别着急,还给我买了好吃的。
我边吃边等爸爸。
第二天,爸爸手术很成功,我病倒了。急性胃肠炎,可能是因为精神紧张的时候吃东西,导致肠胃不调。恶心、呕吐、低血压、休克。
也就是那次,我从一百一十斤收到了不足一百斤,并且没有反弹。
天知道当时的我的心里,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多大的心酸。
四
去年冬天,我的甲状腺出了问题,需要手术。在手术前不知道是否是良性的时候,妈妈几乎两天没合眼。手术之后她又照顾我一周。那一周,她的裤子明显的肥大了很多,人瘦了一圈。
后来我康复了,要回学校之前,妈妈说,要是你有点什么事,我就不活了。我一遍安慰她说我这么年轻,能有什么事情,一边在心里流泪了一万次。
五
汪的鼻子做手术的当天晚上,我去看他。一进房间,发现他躺在那里,鼻子里面塞满了棉花,眼泪挂在脸上,眼睛也哭肿了。我不顾他的爸妈在旁边,也站在他身边哭了起来。那是我们的三周年纪念日,本来想出去郊游,结果变成了在一起哭泣。
他牵住我的手,用不清晰的声音告诉我他没事。
他的脸也因为塞了棉花而显得很肿大,很丑,很苍白。
他的头发也很油腻。
他的眼神很黯淡,还有点红血丝。
我却只看到了我心在抽搐的样子。
六
大一的时候我的膝盖骨错位,汪送我到医院后便给爸妈打电话。七点多的时候打的电话,十二点爸妈就到了。鸡西到哈尔滨五百多公里,他们用了不到五个小时就到了。那一路的汽车飞驰,每次回想起来我就紧张。
唯有至亲至爱的人遭受痛苦,才能让自己不顾生死而奔去。
七
妈妈身体不太好,晚上一起看电视的时候,我愿意给她按脚。可是她若没有洗脚的时候,就不让我按,怕我嫌弃她脏。
有一次她累极了,不爱动弹去洗脚。我就给她端了盆水,洗完脚又埋怨了她两句,说她泡脚不坚持什么的,说泡脚对身体好什么的。
然后我把水倒了之后,就给她按脚。
看着看着电视,我感觉妈妈在偷偷抹眼泪。那一刻,我的心碎了。我不该埋怨她。
不,也不是这样。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怎能用苍白的文字表达出来。
八
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太好,爸妈很节省,却从没让我委屈过。
有一次在高峰期坐汽车回家,很拥挤,路程很远。我坐在座位上,看到一个妇女拎着很多的菜,一路小跑地赶车。那是冬天,外面很冷。那妇女没带手套。
上车之后有点站不稳,还拎着那么多菜,旁边的人也没有好心地拉她一把。她踉踉跄跄地过了好一会才站稳。
我看了之后想让个座。
但是当我看清除之后,发现那是我的妈妈。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都不爱打车。我总觉心里面有一个在寒冷冬天,拎着满满的菜去挤公交的妈妈,就在心里面。
刚才陪妈妈摘豆角,因为明天早晨我走得早,而她又想给我做好吃的。所以就在晚上摘好。
她说起了第一个故事,然后又说起了第二个故事。
她又问了我钱够不够,让我学习别太累。
她又说她要喝牛奶睡觉了,让我上网别太晚了。
我突然意识到,我虽然在家,可是陪她的时间很少。
我突然意识到,我在大学玩的稀里糊涂,她却担心我的身体。
我突然意识到,她有很多心里的故事想和我分享,我却急于走向自己的未来。
然后我就想到了第三个故事,第四个故事,直到第八个故事。
为何人要背负感情。人活在世上已经很不容易,为何却要懂得“情”字,为何要为所爱所念之人,心疼。亲情、爱情、友情,哪一样不是沉甸甸地压在我们心头最脆弱的那一尖上。
为何人会有贫穷、寒冷、疾病,会有不顺心、会有委屈、会有泪水;为何人会有分别、不舍、担忧。而每当人去遭受这些的时候,爱着自己的人也一样遭受着这些。
幸福着所爱之人的幸福;痛苦着所爱之人的痛苦。
人为何要背负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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