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随笔:中秋的记忆

发布时间:2017-08-24  编辑:林仪‍ 手机版

  这几天心里颇为不宁,老天也像和我作对一样,灰蒙蒙的不露一丝蓝天的缝隙。虽然中秋节在即,却始终不见新月的影子,不免又想起故乡的中秋来。

  记忆中故乡的中秋,天空总是蓝得干干净净,丝丝缕缕的白云轻轻缭绕,风摆杨柳,鸟儿翻飞。收获过的大地,丝毫没有空旷沉寂的迹象,人们在地里忙着蜕玉米茬子、浇地、施肥。年轻人拉着沤好的青肥跑在蜿蜒的小路上,一路欢歌笑语。生产队的打麦场上,高高的谷垛如小山般巍峨,摊嗮的玉米棒子,棒槌似的沐浴在太阳下泛着金光。三五成群的光屁股孩子一头扎进场边的小河,溅起大片大片的浪花,游出好远,水鸭子一般又浮出出面,爬上岸来,蹲在桥沿上晒太阳,嘴唇子冻得紫茄子一般。


  小时候没有电,晚上到处漆黑一片,孩子们就盼望着有月亮的日子。每当新月来临,那便是孩子们的天下了。大家早早吃过晚饭,呼朋唤伴走出家门,到大街上捉迷藏,老鹰抓小鸡,指星星过鱼儿,玩抬阁、背阁、斗拐……大家玩得乐此不彼,总是被大人们几次三番的喊叫或生拉硬扯,才恋恋不舍的回家睡觉。

  故乡比较偏僻,那时候人们没有文化,天文知识懂得很少,对于月食,根本不知道是三球的关系。记得有一年中秋节晚上,拜罢月亮,我和一群小伙伴正在皎洁的月光下捉迷藏,突然间感觉月色暗了下来,抬头一看,天空晴朗朗的,月亮却少了小半边,不知谁喊了一声“天狗吃月亮了——”听到喊声,全村人出动了,从家里跑出来,拿着盆盆罐罐,铲子、勺子,叮叮当当地敲着喊着,一路小跑到村南,爬上一座高坡上,朝着月亮的方向猛敲大喊,那惊天动地的声音,也许真的把“天狗”震慑了,“天狗”竟然把吞下去的大半个月亮,又一点点地吐出来了!我们看到大大的、包盈盈的、明亮亮的月亮又挂在天空,才心有余悸地跟着大人收兵回营。

  那个时代很贫穷,但过中秋节很隆重。中秋节中午,每家都要做上一顿丰盛的午餐。女主人束了围裙,添旺灶火,把大块南瓜、土豆、豆荚粉条下到锅里,一会功夫,各种菜肴沸腾起来,浓郁的菜香随着缕缕炊烟飘出小院,令过路的人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猛抽上几鼻子:“大嫂,做的好饭吧?好香啊!”大烩菜做好了,女主人到场边拽篮麦秸,用砖摆个火炉,支上个铁鏊子,烙一沓油饼,再炒些鸡蛋。一家人回来了,一手端了菜碗,一手拿了油饼卷鸡蛋,边吃边往街上走,大柳树下找个石台蹲下,张三李四、麻五赵六围成一圈,边吃边喷套儿,那过节的喜悦和淳朴的乡情,是当今的人们所体会不到的。

  因为晚上要供月亮,下午是女人们蒸糖饼的时间。她们把发好的白面揉成面团,擀成片,把红糖一层层夹在中间,拧成个麻花边,中间用小碗扣成一个个圆圆的图形,再用蓖麻刷在每个圆的中间按成许多小花,然后匀闪闪的撒上一层籽麻,把糖饼打扮的花溜溜的,再上笼蒸。蒸好的月饼白白胖胖,漂漂亮亮。但是无论孩子们口水滴流多长,母亲们是不让孩子动一动的。因为月亮是圣洁的神,供了月亮,人才能吃。

  孩子们盼望着,盼望着,天终于渐渐黑了下来,月亮露出铜盘似的大脸,月中玉兔隐约可见,女主人就忙着把蒸好的糖饼、买来的月饼,还有树上摘的石榴、苹果、梨,整齐地摆放在大条板里,放在月亮能看得见的地方,放上一把响亮的百头小炮,孩子们昂着头,仔细揪着月亮,似乎看见玉兔的嘴还在蠕动呢!拜完月亮,女主人留出走亲戚用的礼品——十六上午孩子们都去姥姥家换糖饼、送月饼,当然,姑姑家也来我们家换糖饼送月饼,这一来一去,浓浓的亲情就融汇于月饼之中了——也因此只能把剩下的分给孩子们吃。我家姑姑多,分到最后所剩无几,母亲便把剩下的月饼,你半块我半块地分给我们兄妹。我们舍不得吃,拿着月饼用牙齿一点点刮,一点点地嚼,月饼里边的红绿丝,黑桃仁,花生仁,冰糖等,让我们大饱口福,我往往留一小块藏起来,不让哥哥看见,第二天再慢慢吃。

  我初中毕业那年回村参加劳动,那时正处在生产队大集体政治挂帅的热潮中,白天干一天农活,农忙季节,只要有月色就义务加班,用架子车往地里拉粪,浇地,拉犁,全然不觉累。记得那年八月十六晚上,玉兔东升,金风送爽,我们二十多名青壮劳力,去地里加班拉犁。老队长让狗子喊着号子,大家一起“拉哟、拉哟”的助威,气氛热烈而奔放,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忘记了疲劳,好大一块地,功夫不大就拉完了。回家的路上,大小伙子、年轻媳妇,打情骂俏的,说说笑笑的乱作一团,把静谧的夜空闹得沸沸扬扬。

  回到村口,老队长让大家到路边的粉坊歇歇脚,尝尝今年秋天生产队漏的第一锅皮渣。这出其不意的喜讯,使大家格外惊喜。粉坊里几位粉匠,早把大盆的皮渣整齐地摆放在架板上,等待大家回来。见大家进来,粉匠用瓜刀把皮渣一块块割下来,盛到碗里,大家不谦让,不拘束,一你碗,我一碗,大快朵颐,痛快之极。老队长看着大家,饱经风霜的脸上泛起微笑:“受了苦,大碗捂。慢慢儿吃,别噎着啊!”

  回到家就很晚了,我推开虚掩的家门,窗户里昏暗的灯光下映出母亲防线的剪影,烤红薯的喷香从窗花缝里涌出,我知道,母亲考好了红薯,在等待着我加班回来呢……

  我走出故乡四十多年了,生活也富得流油了,再好的饭菜也吃不出滋味了,住在高楼林立如同天井的的城市,看月落月升也成奢侈品了。每当中秋,怎不怀念儿时的欢乐,怀念青春时代的狂热,怀念牵肠挂肚的亲情和难以割舍的乡情?